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四十四·汉纪三十六

汉纪三十六,丁未(47年)—庚申(60年),共14年

世祖光武皇帝下

建武二十三年(丁未,47年)

1.春天,正月,南郡地区的蛮夷发起叛乱。
刘秀派武威将军刘尚出兵讨伐蛮夷,成功将叛乱平息。
2.夏天,五月丁卯日,大司徒蔡茂去世。
3.秋天,八月丙戌日,大司空杜林去世。
4.九月辛未日,刘秀任命陈留太守玉况为大司徒。
5.冬天,十月丙申日,刘秀任命太仆张纯为大司空。
6.武陵郡的蛮夷精夫(即 蛮夷当中的首领)相单程发动谋反。
刘秀派遣刘尚率领一万多名士卒沿着沅水逆流而上,进入武谿,向相单程发动进攻。
刘尚缺少对敌我局势的判断,在对相单程的军事情报收集不足的情况下,冒然带领部队深入到他的地盘中作战,结果被相单程困在了险阻关阨之中,整支军队无一生还。
7.早年间,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舆)的弟弟·右谷蠡(音“鹿离”)王·知牙师按照顺序应该被立为“左贤王”,而在单于死后,按照规矩,左贤王·知牙师应该顺理成章成为新一任单于。
然而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想让自己的儿子蒲奴当单于,于是找机会将知牙师给杀了。
先单于乌珠留若鞮有一个儿子,名叫比,当时身为“右薁(音‘郁’)鞬日逐王”,管理着匈奴南部地区的八个部落。
比看到知牙师被害,对此心生怨气,说:“如果是弟弟接兄长的班,那么右谷蠡王(知牙师)就应该是下一个单于;如果是儿子接父亲的班,那当初我父亲去世后,就应该由我这个长子继任!”
从此,比就一直担心自己会被新单于杀害,因此很少参加在单于王庭举办的正月集会。
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死后,儿子蒲奴继任,比就更加觉得不服气了,暗中让汉人郭衡带着匈奴内部的地图册去找西河太守,希望投靠于大汉。
左、右骨都侯察觉到了比的异样,感觉到他有叛变的心思,于是,趁着五月份匈奴诸王在龙城举行祭祀活动的时候,悄悄劝单于蒲奴杀了比。
比的弟弟身为“斩将王”,当时就在蒲奴的帐下,听到了骨都侯们的谋划,得知他们要除掉自己的哥哥,便赶紧快马加鞭跑去将这事告诉了比。
因此,比马上聚集了自己所管理的八个部落中的四五万名士兵,打算等左、右骨都侯离开龙城时,在路上动手将其解决掉。
在骨都侯快回到自己的地盘时,有人把比聚集了兵马准备杀害他们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为了保命,这俩骨都侯火速开溜了。
单于蒲奴派一万名骑兵攻打比,结果看到比手上的人马众多,于是根本敢向前,徘徊了一阵过后就灰溜溜的离开了。
8.本年,鬲侯朱祜去世。
朱祜为人真诚正直,喜欢研究儒家经典学说。
在担任将领在外出征期间,从来不以斩获多少敌方首级为战功;攻克城邑后,基本能收降就收降,以保境安民为主。
而且朱祜还会禁止将士们欺压、侵扰、伤害百姓,但是这些小兵小卒大多数都不爱接受管理,就喜欢恣意妄为、喜欢争夺打斗,因此朱祜在底层士卒中的口碑并不好。

二十四年(戊申,48年)
1.春天,正月乙亥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匈奴有八个部落的长官打算立薁鞬日逐王·比为“呼韩邪单于”,由于比的地盘靠近五原郡的关塞,因此向朝廷提出,愿意永远成为大汉边境的守护者,竭尽全力抵御北匈奴。
刘秀将这个申请交给公卿大臣们商量,大家都认为:“经过那么多年的战乱,天下好不容易安定了下来,中原地区无论是物资还是人力都还没有从巨大的消耗当中恢复如初。
况且夷狄之人说话并不可靠,难以判断他们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因此,不应该同意南匈奴守护边境的申请。”
只有五官中郎将(皇宫护卫,高级官员预备役)耿国认为:“应该像孝宣皇帝(刘询)那样,接受匈奴的归顺请求,然后让他们抵御东边的鲜卑人、对付北边的匈奴。
在南匈奴的守卫下,不仅可以给其他尚未归顺的夷狄之人做榜样,还能保住边境的安稳和谐。”
刘秀听从了耿国的提议。
3.秋天,七月,武陵郡的蛮夷发起动乱,进攻临沅县。
刘秀派谒者李嵩、中山太守马成讨伐乱贼,但是并没有取得成功。
马援主动请缨,要求出兵讨贼,刘秀念在马援年纪太大的份上,并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马援说:“老臣还能披上铠甲飞身上马呢!”
刘秀让马援证明给自己看。
马援穿好甲胄,非常利落的跨上战马,骑在马上,手按马鞍、十分神气的环顾四周,展示自己尚有上阵杀敌的风采。
刘秀笑着说:“老将军还是这么健朗勇猛!”
于是当即下令让马援率领中郎将马武、耿舒等将军带领着四万多人,出兵征讨五溪(熊溪、横溪、西溪、武溪、辰溪)地区的蛮夷。
马援对朋友杜愔(音“阴”)说:“我能得到陛下的赏识,是陛下对我天大的恩情,现在我已经走到了暮年,总是怕没办法报答陛下对我的赏识之恩。
这次出征,我的心愿和目标很明确,就是希望能够战死沙场为国效力,这样我才能瞑目。
不过我一直以来的心病,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些权贵子弟、皇亲贵胄,他们都在朝中担任重要的之位,将来可能会面临不好管理、难以协调的问题。”
4.冬天,十月,匈奴日逐王比自立为“南单于”,派使者入朝向刘秀归顺称臣。
刘秀前去咨询朗陵侯臧宫现在应该怎么做。
臧宫回答:“匈奴现在饥荒和疫病不断,内部早就虚弱得不成样子,我愿意带着五千名骑兵将匈奴一整个拿下,给陛下立功!”
刘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军百战百胜,但是对敌人的判断还是不足啊!我还是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

二十五年(己酉,49年)
1.春天,正月,国境外的貊族人侵扰辽东地区边境,辽东太守祭肜用优惠政策与安抚手段将貊族人成功招降。
随后,祭肜为了收买鲜卑大都护偏何,给他送去了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然后让他去劝说更多的少数民族前来归顺;在偏何的一番劝说与引诱之下,前来投奔祭肜的少数民族部落越来越多,在边塞排起了长龙。
祭肜又放出话来:“你要是真的想立大功,那么就去攻打匈奴。把匈奴人的脑袋拿回来,这才是表明你心诚的最佳途径。”
偏何听从了祭肜的话,二话不说就带兵袭击了匈奴,斩杀了二千多名敌兵,带着满满当当匈奴人的首级返回,向祭肜复命。
之后,这事儿就成了常态化的做法,偏何发兵攻打匈奴,用斩获的首级来换取对应的赏赐。
经过一波波这么小刀割肉般的消耗,匈奴的战斗力严重下滑,再也没有能力在边境造成侵害。因此,不仅边塞获得了安宁太平,就连鲜卑人、乌桓人也老老实实的带着宝物入朝进贡。
祭肜做人非常守信重诺,又沉稳可靠,对待夷狄之人从来不以强硬手段镇压为主,而是尽可能的通过丰厚的奖励、优厚的待遇、及时的回报等手段来安抚、笼络这些少数民族部落,所以大家对他是又敬畏又爱戴,只要他有什么吩咐,都愿意为他拼尽全力。
2.南单于(比)派他的弟弟左贤王莫,带着一万多人去攻打北单于(蒲奴)的弟弟薁鞬左贤王,成功将其活捉。
北单于得知自己的弟弟被抓了,担心南单于下一步就是带兵进攻自己,由于当前战斗力薄弱、人员正处于困顿时期,北单于只好带着部众逃到了一千多里以外的地方避难。
匈奴北部薁鞬骨都侯和右骨都侯率领着三万人归附于南单于比的麾下。
三月,南单于再次派出使者向朝廷进贡宝物,并要求朝廷派出使者来监督管理自己的部众;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南单于将儿子送入朝廷当人质,希望当初汉宣帝刘询时期与匈奴立下的约定能够继续生效。
3.三月三十日(戊申),发生了日食。
4.马援率领部队到达了武陵郡沅南县的临乡,将叛乱的蛮兵逐个击破,斩杀了两千多名敌兵。
早年间,马援生过一场病,虎贲中郎将梁松前来探病,在病床下伏地跪拜行礼,但是马援并没有回礼。
梁松离开后,马援的儿子们都跑来问他:“梁伯孙(梁松 字 伯孙)是陛下的女婿,在朝廷中的地位尊贵得无与伦比,就连公卿们都要忌惮、敬畏他三分,父亲您怎么不理他呢?”
马援回答:“我和他父亲(梁统)是好友,就算梁松再金贵,也不能失了长幼的辈分!”
马援兄长的儿子马严、马敦比较碎嘴,喜欢在背后议论他人,又爱结交那些罔顾律法、行为轻佻的侠客;之前马援在交趾郡的时候,专门写信千里飞书告诫马严和马敦:“如果听到了他人的过错,我希望你俩不要到处瞎传、瞎评论,应该像对待自己父母的大名一样,只能耳朵里听着,但是嘴上却不能说出来。
背后谈论他人的是非、随意评论国事政策,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自己的子孙有这种缺德、脏污的品行。
龙伯高(龙述 字 伯高)性格敦厚严谨,言行慎重,嘴上有把门儿的,什么事情都不轻易往外说,而且他谦虚俭朴、清廉公正、端庄威严,我非常看好他未来的发展,希望你们多向他学学。
杜季良(杜保 字 季良)为人豪爽,喜欢行侠仗义,把他人的困难当成自己的困难,也为别人的喜事而感到开心,没有人不喜欢他这样的人;在他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好几个郡中的人不约而同的来参加他父亲的丧礼。我也很佩服、敬重他的为人,但是我不希望你们以他为榜样。
你们就算学不到伯高(龙述)的精髓,但是至少也能成为一个谨慎、稳重的人,这就叫做‘就算刻不出天鹅,也能刻出野鸭的样子’;
但是如果你们去学季良(杜保),就怕你们学了个四不像,反而成为了别人眼中轻浮无礼、浅薄浪荡的败类,这就叫所‘不仅没画出老虎的样子,反而画成了狗’。”
龙伯高,就是山都县县长龙述;杜季良,就是越骑司马杜保。这两人的籍贯都是京兆人。
有一次,一个杜保的仇人上书举报:“杜保行为轻浮,煽动人心、迷惑大众,伏波将军(马援)即使身在万里之外,也要写信告诫自己的侄子不要学他。
但是据我所知,梁松和窦固二人与杜保走的很近,就怕他们和杜保在一起待久了,也学着他在外面招摇撞骗、蛊惑百姓,到时候国家的思想意识形态可就危险了啊!”
这份举报奏书交上去之后,刘秀把窦固和梁松叫来批评了一顿,然后还把这封奏书以及马援的告诫信拿给他们看。
梁松、窦固吓得连连磕头,磕的满脸是血,表示再也不敢这么做了,刘秀看到他俩狼狈的样子,也很心疼,并没有治他们二人的罪。
刘秀下诏免去了杜保的越骑司马一职,提拔龙述为零陵太守。
从这以后,梁松就对马援怀恨在心。
后来,马援出兵讨伐武陵地区蛮夷的叛乱,在长沙国的下雋县驻军。
当时有两条路可以通往贼人蛮夷的不同盘踞点,一条路经过壶头山,一条是从充县进发。
壶头山这条路虽然行军路程较近,但是又是要走水路、又是要翻山越岭,路途艰险难行;
充县这条路虽然行军路途较远,但是道路宽阔、地面平整,走起来没有那么费劲。
耿舒提议从充县进发,马援却认为充县路远,会浪费太多时间,时间一长,粮食就很容易短缺,因此想要从壶头山走,在他看来,只要通过壶头山然后再控制住贼人关键的必经之路,那么充县那条路的反贼也就蹦哒不了几天了。
由于一时拿不定主意,马援就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刘秀,刘秀赞成马援的提议。
马援收到会回复后便整理好军队向壶头山进发,没想到蛮夷反贼守住了地势高的山头关隘,使得马援的部队处于低处的劣势地位,再加上水流湍急,船没有办法顺利的逆流前进。
当时天气炎热,有很多士兵中暑、染病而死,马援自己也得了病,于是发动将士们在水岸边凿出山洞,在山洞里面消暑解热。
蛮夷贼每每在山上擂鼓呐喊、大声喧哗的挑战时,马援总是要强行拖着自己的病体走到洞口查看敌情,身边的将领们看到马援这副样子都感到心疼和不忍,不少人在旁边偷偷地抹眼泪。
耿舒给他的哥哥好畤侯耿弇写信:“之前我递交的奏书中说了要从充县走,虽然粮草的确是问题,但是即使粮食不太够,战马和士兵们还是可以坚持很长一阵子的。毕竟队伍里有几万人呢,大家都想立战功、为自己打出一片未来,一个个都斗志高昂。
现在从壶头山走,却根本没法向前推进,将士们连战场都没上,也就已经有一大半都染病死掉了,一想到损失了这么多人马我就感到心痛!
之前在临乡那次,贼人突然出现在军营附近,那时还不如晚上发动夜袭,说不定当时就已经将他们一锅端了,都怪伏波将军(马援)那次按兵不动,错过了好机会;他走到哪都要停一停,活脱脱像个西域来的商人,哪里有行军作战的敏锐性?大好殄灭敌人的时机就这样没了!
现在果然被困在了壶头山,瘟疫还不知道要蔓延多久呢!全都被我说中了。”
耿弇把耿舒的信交给了刘秀,于是刘秀就让梁松乘坐着驿站提供的公务车前去问责,然后将马援换下来,由梁松接替管理他的军队。
过了不久,马援就去世了,梁松早就恨上了马援,便借着这个时机狠狠的给他泼了很多脏水。
刘秀听了梁松的话,突然一下就上头了,顿时勃然大怒,下令要求收回马院的“新息侯”印绶。
早年间,马援在交趾郡讨伐征侧的时候,发现薏仁这东西不错,吃了之后不仅身体轻快,而且还能帮助自己规避山林中的浓雾瘴气,于是在回师的时候,装了满满一车薏仁带了回去。
等到马援去世以后,人们看到梁松诋毁马援,也都一边倒的跟着梁松一起随意捏造马援的“黑料”,有的人竟然在举报的奏书里说,马援从交趾郡带回来的全都是夜明珠、带花纹的犀牛角。
刘秀看到这些举报信后,对马援的怒气只增不少。
由于诋毁马援的人实在太多,马援的妻子和儿女们都感到惶恐不安,马援的灵柩被送回来后也不敢把他安葬在马氏的祖坟里,只是草草的葬在了城西;马援的亲朋旧交、宾客友人,为了不被牵连,没有一个人前来为他吊丧。
马严和马援的妻儿用草绳互相牵引着,一起来到皇宫门口认罪请罚。
刘秀把梁松交上来的弹劾奏书拿给他们看,家人们这才彻底恍然大悟,明白过来马援有天大的冤情,于是为了证明马援的清白、洗刷马援的罪名,家人前前后后上了六次申冤的奏书,奏书中字字泣血、句句哀痛。
前任云阳县县令扶风郡人朱勃来到宫门前递交奏书,说:“伏波将军马援,当初是从西州地区走出来的一命优秀将领,他仰慕陛下的英勇与仁德,即使历尽千难万险也要来到陛下身边为您效力;
多少次冒着生命危险,即使被隗嚣怨恨,也尽全力劝降隗嚣;
在讨伐陇西的隗嚣、征战蜀郡的公孙述时,为您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只要他带兵出证,基本上都能带着军功凯旋;
只要他挥师征讨,总是能够将动乱成功平息。
马将军之前在对付发动叛乱的先零羌人时,大腿直接被一支箭整个贯穿了;
当初在交趾郡讨伐作乱的征侧、征二时,出发前就与妻子作了生死诀别,可见他就没动过要活着回来的念头;
后来又去平定西南蛮夷的动乱,刚到那儿不久,就把临乡给攻克了,按理来说此时已经立下了战功,只不过是没有进一步扩大战果、殄灭敌兵而已,非常遗憾的在取得胜利前就去世了。
即使在壶头山被蛮夷困住,将士们中暑染病,然而马将军也是一直与所有人同甘共苦的呀!
用兵作战,总是有打拉锯战而后胜利的,也总是有打闪电战但是失败的,深入敌庭不一定能打胜仗,驻军不前也不代表就一定有问题。
难道有人愿意被长时间困在绝境中找不到生还的出路吗?
马将军已经为朝廷效力二十三年了,向北讨伐乌桓直达沙漠,向南跨越江河湖海征讨蛮夷,大家都是肉体凡胎,谁能经受得住长时间毒气、瘴气的侵扰?而马将军却长年累月置身其间,最终死在了军营里不说,还被人泼脏水,甚至被剥夺了原有的爵位——
死后连传给子孙后代的封地都没有,天下四海都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罪过,人民群众也都不知道他到底受到了怎样诋毁。
就连自己家的亲戚都只能闭门不纳,身故后连自家的祖坟都进不去,这么多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的乱飞,整个宗族之人都没法出门见人——
已故之人无法为自己辩解,活着的人不敢为他神申诉,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功臣面临这样的下场!
圣明通达的君主都知道不吝啬赏赐,但是对于处罚一定要慎之又慎。
当初高祖(刘邦)大手一挥,直接甩给陈平四万斤黄金,让他带着这些钱去离间楚王与他的下属,对于这些钱陈平到底是怎么花的,高祖丝毫不过问,他怎么会因为自己人贪财而放弃对陈平的任用和重视呢?
如果陛下真的认为马援有罪,那也应该把这件事交给公卿大臣们公开讨论商量,看看他到底犯了多少罪、立了多少功,看看他的爵位和封地到底是应该保留、还是应该就此断绝。
只有公开透明、公平公正,才能让天下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朱勃的奏疏让刘秀很受触动,对马援的愤怒与怨恨也稍稍有所缓解。
在朱勃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他就已经能背诵《诗经》、《尚书》了,一有机会就去拜访马援的兄长马况,在与马况交谈的过程中,举动端庄典雅、说话文质彬彬,而马援那时也就刚刚开始读了点书,看到朱勃文采飞扬的样子,一瞬间有些自惭形秽。
马况感觉到了马援的自卑,于是亲自为马援斟了一杯酒,安慰他说:“朱勃进步得太快了,很容易就到头,估计他的上限也就这样了,到最后他还得跟在你身后学东西呢!你别担心。”
朱勃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右扶风让他去担任渭城县的县宰,试用期为一年,一年后如果考核合格,那么就转为正职。
随着时间的推移,后来马援都已经当上将军、并且被赐予侯爵了,而那时朱勃也只不过就是个县令而已。
马援虽然地位日渐尊贵了起来,但是朱勃早年的才华横溢还是在他心中留下的很深的印象,因此在面对朱勃的时候还是把他当做老朋友一样对待,并且保持着一副十分谦卑的样子,朱勃也全心全意的结交马援这个好友。
等到马援去世后遭受了他人的诋毁和诬陷,只有朱勃站出来为他说话,帮助马援恢复名誉,可谓是对马援的感情始终如一。
谒者南阳郡人宗均是马援的监军,负责监督军纪、督查将帅。
在马援去世后,军队中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病死了,但是蛮夷之中的粮食也不够吃,也面临着人马饥饿疲困的局面。
宗均与将领们商量:“现在已经行军太久了,士卒们又病得厉害,目前是绝对没有条件继续作战的。我打算承制(得到天子授权,可以代替天子发号施令,灵活处置)劝降蛮夷,你们觉得怎么样?”
将士们听到这话都吓得趴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
宗均见大家伙儿都怕成这样,说道:“忠臣为国家在境外出征,只要能保证国家的安宁,就算自作主张也没有问题!”
于是宗均就擅自下达了一封“诏书”,让伏波司马吕种暂时担任沅陵县县长,下令让吕种带着自制的诏书前往蛮夷人的军营。
吕种以招降使者的身份出发了,宗均还发动了大批人马紧随其后,为吕种撑场面,同时也是给蛮夷造成压迫感。
吕种来到蛮夷军中,宣读诏书,且为他们许下了丰厚的福利待遇,身后的大军也在时刻提醒着蛮夷之人,如果不投降将面临不可估量的恶果。
蛮夷之人看到这个架势,全都被汉军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
冬天,十月,蛮夷首领、将帅被蛮夷众人们齐心协力的杀了,然后兵众带着首领的头颅向汉军投降。
成功招降蛮夷后,宗均来到蛮夷营地,将众人全部遣散,让他们各自回到自己原本居住的郡县,并在当地设置了负责管理蛮夷的长官之后率领部队返回了京师。
至此,蛮夷之人的叛乱得到了平息。
宗均在到达京师之前,就已经先写好了一封弹劾自己的奏疏,承认了自己擅自代替天子发号施令的罪过。
由于宗均平蛮有功,刘秀对此感到十分欣慰,亲自到京师外去迎接他,赏赐了大量的金银玉器、绸缎丝帛,并且允许宗均先回去祭拜自家的祖坟,向老祖宗汇报自己光宗耀祖的功绩,以表示对他特殊的荣宠。
5.本年,辽西地区的乌桓首长郝旦等人带着自己的部下前来归顺朝廷。
刘秀下诏,给八十一名乌桓的首长、将领、军官分别封为了侯爵、王爵和君长,随后将这些人都安置在边关以内又靠近边境的郡县居住,这一做法是为了让他们吸引更多族人、种人归附大汉。
朝廷给这些乌桓人提供了充足的生活物资,衣服、粮食应有尽有,因此他们就成为了天然的大汉边境的侦察兵,也是帮助朝廷讨伐匈奴和鲜卑的好帮手。
司徒掾班彪上书说:“乌桓人生性狡猾多变,骨子里就爱干偷鸡摸狗、烧杀抢掠的勾当,如果他们一直居住在边境,而没有相应的约束和管理,那么迟早会对郡县中的汉人老百姓造成伤害的。
然而如果只是在那里安排一个暂时管理降人的掾属小吏,以这样的级别和号召力,是根本管不住这帮人的。
微臣认为应该重新在乌桓人聚集的地方设置乌桓校尉,此举不仅能让这些习俗迥异之人更快速的适应当地的生活,也有利于对他们的管理,降低了未来他们在边境发起动乱的可能性,也是保障边塞安宁的一种手段。”
刘秀听从了班彪的提议。
至此,朝廷再一次设置了乌桓校尉,办公官府设置在上谷郡的甯城,鲜卑人进贡的宝物、送来的人质也都收入乌桓校尉的官府中,每年定期开展与外来少数民族的贸易活动。

二十六年(庚戌,50年)
1.正月,刘秀下诏给所有官员提高俸禄;一千石以上的官员,俸禄虽然有所增加,但是还是比西汉时期的俸禄要低;六百石以下的官员,工资增加到了比西汉时期要高的水平。
2.刘秀开始着手给自己修建陵墓。
刘秀说:“古时候的帝王下葬时,用的陪葬品都是陶人、瓦器、木头做的车、茅草扎的马,而且也不在墓地上搞些特殊的装饰,让外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葬在了哪里。
太宗(刘恒)参透了薄葬才能长久存续、不被破坏的道理,景帝(刘启)也能够按遵守先父的遗志去这么做,后来在兵荒马乱、战火不断地时期,不少帝王陵寝都遭到了挖掘、偷盗,也就只有霸陵(刘恒的陵寝)完好无损,这难道不是美事一桩吗?
现在我下令,我的陵寝面积最多也就二、三顷大小即可,不要在周围挖什么大池塘,也不要把我的坟墓堆得像个山丘一样高,只需要周围有一些水源经过就行了。
我要永远与这土壤、这山陵融为一体,就算将来王朝兴衰更替,也不会受到影响。”
3.刘秀下诏派遣中郎将段郴以及副校尉王郁出使南匈奴,在离五原郡西部边塞八十里的位置,确立了南单于(比)的王庭。
段郴下令让南单于伏地跪拜接受天子的诏书,比站在原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最终才跪下俯身称臣。
跪拜结束后,比让翻译官告诉段郴:“单于现在在位的时间不长,在众人心中的威望不够,希望使者不要在众人面前让单于难堪。”
刘秀下诏同意南单于比在云中郡内居住。
至此,朝廷设置了匈奴中郎将,统领着一支军队以监督管理南匈奴。
4.夏天,南单于比之前抓获的北匈奴——薁鞬左贤王,带着自己的部众,联合南匈奴的五个骨都侯,集合了三万多人叛逃而去,在离北匈奴的王庭还有三百多里的地方停了下来,薁鞬左贤王自立为单于。
一个多月以后,薁鞬左贤王和南匈奴的五个骨都侯闹出了矛盾,开始相互袭击了起来。
五个骨都侯全都在争夺打斗中丧命,最后左贤王也自杀了,那几个骨都侯的儿子都各自统领着部队进行防守。
5.秋天,南单于比送儿子入朝当人质。
刘秀赐给南单于衣冠、腰带、黄金玺、绶带、车辆马匹、金钱布帛、甲胄兵器、食具,又让河东地区专门转运过来两万五千斛米粮赏赐给南单于,还另外赏赐了三万六千头牛羊。
刘秀下令要求中郎将带着五十名服刑的囚犯,跟着南单于比来到他所居住的地方,审查当地的刑狱、诉讼案件,观察当地的风土民情、了解人们的思想状态。
南单于在年终时再一次送儿子入朝当人质,刘秀让谒者把之前被比送来的人质带回了单于王庭,并且给单于、阏氏(音“烟支”)、左贤王、右贤王及以下的人按照等级赏赐了不同规格和数量的绸缎布帛,加起来共有一万匹——以后“送人质-还人质-发赏赐”就成为了常态化的做法。
从此,原本云中郡、五原郡、朔方郡、北地郡、定襄郡、雁门郡、上谷郡、代郡在外流离失所躲避匈奴的百姓,也都渐渐回到了自己的故土生活。
刘秀下令要求谒者分别带着服刑囚犯修缮边地郡县的城池,将那些被迁移到中原地区的原边境居民全都重新安置到边境的这些郡县中,并且赞助他们搬迁的路费和粮食,保障人们能顺利的到达边地。
当时边境的城郭、房屋早就已经在之前匈奴的侵扰下变成了废墟,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重新来过,由于重建工作花费的人力物力巨大,所以刘秀一想到在建武十五年(39年)的时候,他下令把这八个郡的百姓给迁徙到居庸关、常山关以东地区,就感到一阵阵后悔。
6.冬天,跟着北匈奴薁鞬左贤王叛逃的南匈奴五骨都侯的五个儿子,再次带着他们手下的三千人重新回到了南匈奴的地界,北单于蒲奴发动骑兵追讨,把这五个人所带领的部众都给抓了。
南单于比出兵抵抗北匈奴的骑兵,但是多次交战都没有取得胜利,反而被北匈奴欺压得越来越厉害,刘秀只好下诏让南单于从云中郡搬到西河郡的美稷县居住,然后又让段郴、王郁留在西河郡,负责监护、管理南匈奴。
刘秀要求西河郡的长官每年带着两千名骑兵和五百名服刑犯,帮助中郎将管理、保护单于,冬天的时候在单于王庭附近屯兵,到了夏天则解散屯兵部队。往后这就成了一项常态化的规定。
南单于比搬迁到西河郡之后,也在自己所管理的各部中设立了匈奴王,帮助大汉朝廷守护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每个匈奴王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承担了一部分协助郡县官兵侦查、巡逻的职责。
北单于蒲奴看到南匈奴和朝廷配合的那么好,觉得此时对自己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为了保住自己部落的安宁,只好把之前抢走的一部分汉人还了回去,来表示自己对大汉的友好。
有时蒲奴派人去抄掠边境,队伍来到南匈奴聚集地后就返回,回来的途中经过亭障、哨岗时,总是向守卫兵说:“我是来打我们部落当中叛变的薁鞬日逐王而已,并不敢伤害汉人百姓!”

二十七年(辛亥,51年)
1.夏天,四月戊午日,大司空玉况去世。
2.五月丁丑日,刘秀下诏去掉“大司徒”、“大司空”中的“大”字,改为“司徒”、“司空”;将“大司马”改名为“太尉”。
刘秀免去了刘隆的骠骑大将军·代理大司马一职,任命太仆赵熹为太尉,任命大司农冯勤为司徒。
3.北单于蒲奴派使者来到武威郡请求与大汉和亲。
刘秀把公卿大臣都叫来商议此事,但是迟迟拿不定主意。
皇太子刘庄说:“南单于(比)刚刚归附我朝,北匈奴只不过是因为看到南匈奴有朝廷撑腰,朝廷又有南匈奴当作边境的保障,所以为自己的安危存亡表示担忧;所以北单于(蒲奴)也想有样学样,争着归顺朝廷以保证暂时的安稳。
如今最好是能不打仗就不打仗,然而我朝既接受南匈奴的投诚、又跑去与北匈奴和亲,他们双方是仇人,而我们却跟他俩同时眉来眼去、纠缠不清,这只会加速南单于的叛变;等南单于背叛了我朝,那北单于自然也就没有继续依附的理由了。
所以绝对不能答应北单于的和亲请求。”
刘秀认为刘庄说得十分有道理,于是告诉武威太守不要同意北单于使者的请求。
4.朗陵侯臧宫、扬虎侯马武上书说:“匈奴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信义,走投无路了,便会不知羞耻的低眉顺眼前来依附;一旦情况有所好转,则会露出獠牙,重新干起侵扰、抄盗的老本行。
目前,匈奴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遭受了长时间的疫病和饥荒,还有干旱和蝗灾的来袭让他们的情况愈发雪上加霜,由此可以推断,匈奴的人众早就已经穷困潦倒、筋疲力尽,战斗力甚至还比不过中原地区的一个小小的郡国——
匈奴到底是生还是死,到底是存还是亡,一切都看陛下怎么做。
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不去趁虚而入,我只怕错过了最佳时机就不会再有了,陛下怎么能不考虑现实情况,而一味看重和平,完全不提军事战争呢?
只要您能够发动人马逼近边塞,然后再重金悬赏北匈奴首领的人头;同时要求高句丽、乌桓、鲜卑发兵进攻北匈奴的左部,调动河西四郡、天水郡、陇西郡的羌人胡人部落进攻北匈奴的右部;我相信要不了几年,北匈奴就能被斩草除根、彻底剿灭了。
陛下心怀仁慈,大臣们又犹疑不定,如果继续这么下去还不赶紧拿定主意重拳出击,怕是陛下错过了将伟大功绩刻在石碑上流传于后世的最佳机会!”
刘秀下诏回复:“《黄石公记》上说:‘柔和可以用来对付刚强,弱小也可以胜过强大。
事情有轻重缓急,人要学会区分主次:如果只想着解决细枝末节问题,却忽略了眼前重要的急务,就算付出了努力也不会有多少收益;先暂时放下那些不是很紧急的事,着手处理当前最大的麻烦,即使不用花费太多的精力,也能有比较突出的效果。
所以说:君主如果只知道开疆拓土,只会造成巨大的消耗,然后获得一片荒芜的丘墟;
君主如果把重点放在保境安民上,那么黎民百姓都会归心,国家也会变得繁荣富强;
满足于现状,好好经营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可以获得长久的安宁;
贪婪地想要拥有周遭的一切,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必然少不了抢夺与纷争,那么这只是害人害己,迟早两败俱伤。
发动战争征伐掳掠、消灭异国兼并土地,即使实力足够强大可以做到这些,那么也难逃失败覆灭的结局,’
当前我国还有不少政策法令并不合适,老百姓还没有获得真正的安宁,接踵而来的又是自然灾害又是天象异变,人们看到这些灾祸,一个二个都惶恐不安,基本生活都得不到安稳的保障。
难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要征调大量的民力、粮食、钱财去到千里万里之外的地方打仗吗?
孔子说:‘季孙所面临的危机怕是就在身边、而不在颛臾之地吧!’
虽然北匈奴经历了疫情、饥荒、蝗灾,但是他们的军事实力仍然不容小觑,边境的那些警备、防守部队汇报上来的信息,大多都偏离了事实,在没有掌握敌方实情的情况下,怎能想当然的认为北匈奴虚弱困顿、战斗力萎靡不振呢?
就算消耗天下一半的财力、人力,能够百分百将北匈奴消灭,这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况且现在并不是讨伐匈奴的最佳时机,既然如此,还不如让百姓好好过日子,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一段时间再说。”
于是,再也没人敢提讨伐匈奴、用兵打仗这事儿了。
5.刘秀咨询赵熹,如何保障皇室宗亲长久的安稳;赵熹提出应该让各诸侯王都回到自己的封地。
冬天,刘秀下令让鲁王刘兴(刘縯次子)、齐王刘石(刘章之子,刘縯之嫡孙)回到自己的封国。
6.本年,刘秀的舅舅·寿张恭侯樊宏去世。
樊宏此人处事谦逊柔和,一言一行都保持着敬畏与谨慎的风格,参加朝会从来不迟到,总是比规定的时间要提前来到会场,来了之后也不闲着,而是在刘秀身边前前后后地忙着。
偶尔,樊宏也会对刘秀提出很多有关政务、国事上的建议和计策,这些奏书都是由他亲笔书写,向刘秀汇报完之后就会将竹简上的底稿全部削除。
刘秀有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问樊宏意见,樊宏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透露自己的观点,只会与刘秀单独交谈。
宗族中的人也都受到了樊宏的影响,学习他的谦虚退让、谨慎小心之风,从来没有人触犯法律、违反禁令。
因此,刘秀非常欣赏、重视樊宏。
后来,樊宏病重、卧床不起,他叮嘱家里人葬礼必须俭朴,不得铺张浪费,什么陪葬品都不需要,只用简简单单把自己的遗体放在棺椁里下葬即可;为了防止子孙家人们看到了自己腐烂的尸体后会惊恐、伤心,所以特意要求将来夫人去世后,不要再为了合葬再次打开棺木,而是分成两个棺椁埋在同一个坟里就好。
刘秀看了樊宏的遗嘱之后很受触动,给群臣百官都传阅了一遍,并且说道:“如果我不按照寿张侯的意思来,那还怎么彰显他的高贵品质?等我将来身故,也要以他为参考。”

二十八年(壬子,52年)
1.春天,正月己巳日,刘秀改封鲁王刘兴为“北海王”,将鲁地分出了一部分纳入东海国。
由于东海王刘彊当初主动提出辞去太子之位,免去了刘秀的难堪,也最大程度的保全了父子兄弟情分的体面,所以刘秀增加了刘彊的封地面积,让他享有二十九个县的供奉,并且赏赐他虎贲中郎将和牦牛骑兵部队,以及为他安排了悬钟编磬之类的乐器仪仗——这规模几乎与天子是同一水准。
2.夏天,六月丁卯日,沛太后郭氏去世。
3.马援兄长的儿子有一个女婿,名叫王磐,是平阿侯王仁的儿子。
王莽政权被推翻后,王磐仗着自己家境富有,到处行侠仗义、助人为乐,成为了一个不拘泥于礼法的游侠,在长江、淮水流域一带非常有名。
后来王磐游历到京师,又与京师的各种皇亲贵胄成为了好友。
马援对他姐姐的儿子曹训说:“王氏,早就在王莽失败后成为了一个有污点的姓氏,子石(王磐 字 子石)应该待在家里好好提升修养、自我反省,怎么能在京师中结交权贵、呼朋引伴呢?
他觉得自己是在行正义之事、为人两肋插刀,但是殊不知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任由他这样下去肯定是要吃亏的!”
又过了一年多,王磐犯了罪,被处以死刑。
王磐的儿子王肃完美接了他的班,也是像王磐一样游走于王侯名臣的府邸之间。
那段时间,法律规定并不严格,整体的司法、执法风格还算是比较宽大温和的,那些在京师居住的诸侯王,都争着比谁的名气响、谁的宾客流量大,为了体现自己是大明星,到处结交各路名士、豪杰。
马援对司马吕种说:“建武初年,是陛下复兴大汉天下的一年,开国之后,天下四海应当一天比一天安宁和谐才对。
我最担心的就是,陛下的皇子们一天天长大了,但是尚未禁止他们结交宾客,一旦他们结交的人多了,势力范围广了起来,到时候生出的祸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刑狱大案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呢!
希望你们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
事到如今,像王肃这种家里有死罪案底的人,如今成为了诸侯王门下的宾客,这种事一旦被曝光出来,万一有人提出‘诸侯王会被这样家底不清白的人带坏’,那将来准会生出乱子。”
当时,更始帝刘玄的儿子·寿光侯刘鲤与沛王刘辅的关系亲密无间,而且他一直都对刘盆子怀恨在心,而刘恭当初是保护刘盆子的积极分子,所以刘鲤就指使自己的门客将式侯刘恭杀害了。
得知刘恭被杀,刘秀怒不可遏,刘辅受到了牵连,当即被刘秀下令打入监狱,关押了整整三天才放出来。
为了防止将来发生更大的麻烦,刘秀下诏要求收捕诸侯王的宾客、门人,被抓的人又相互攀扯、牵连出了更多的人,被杀的涉案人员多达四位数;就连吕种也被牵连到了其中,在临死前,吕种悔恨万分,感叹道:“竟然被马援将军说准了,他可真是个神人啊!”
4.秋天,八月戊寅日,刘秀下诏要求东海王刘彊、沛王刘辅、楚王刘英、济南王刘康、淮阳王刘延回到自己的封国。
5.刘秀召集群臣百官参加朝会,问道:“有谁能当太子的老师?”
大家根据刘秀的喜好猜了个大概,都说:“太子的舅舅,执金吾·原鹿侯阴识是非常合适的人选。”
只有博士张佚一脸正经严肃地说道:“陛下立太子,到底是为了家国天下,还是单单为了阴氏一族的荣耀?
如果是为了表现对阴氏的宠爱,那么完全可以选择阴识;
如果是为了天下万民,那么就应该放眼整个社会来挑选人才!”
刘秀表示赞赏地点点头,说道:“我之所以要选太傅,就是为了给太子当老师,辅佐太子早日成为独当一面的接班人。
如今张博士能力排众议,在我面前敢直言不讳地说真话,那么他必然也能用自己的正直与纯良来影响太子!”
刘秀任命张佚为太子太傅,任命博士桓荣为太子少傅,并赏赐了他们二人辎车(有帷盖的车,可卧也可载物)、马匹。
桓荣接受任命后,回去把自己的学生都叫了来,在大家面前将刘秀赏赐的车马、印绶都拿出来给所有人看,说:“如今我能得到这些,全都是靠着古人教给我的知识和学问啊!你们还不抓紧时间学习吗!”
6.北匈奴单于蒲奴派使者向朝廷贡献马匹和裘衣,再一次提出和亲的请求,与此同时还提出希望能够得到中原地区的乐器,还带来了很多西域地区来的胡人一同觐见献宝。
刘秀让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商量一下应该如何回礼。
司徒府的办事员班彪说:“当初孝宣皇帝(刘询)告诫过边境郡县的太守和尉官:‘匈奴的势力很大,而且这个民族之人性格虚伪狡猾、诡计多端,如果你们能够准确拿捏住他们的弱点,才能在气势上盖过他们一头;如果你们被他们三言两语绕昏了,怕是要遭到他们的轻薄和侮辱。‘
如今北匈奴看到南匈奴向我朝俯首称臣,害怕南匈奴有了朝廷撑腰后,会对北部发起进攻,所以这才着急忙慌地多次向陛下请求和亲。
不仅要求和亲,还驱赶着牛马羊大老远跑到边塞附近,请求与汉人展开外贸交易活动,不断派匈奴王进贡献媚,就是为了展示北匈奴目前国富兵强、尚有余力搞这种大场面的贡献活动,好让外人误以为他们现在战斗力并不低下。
依我看,北匈奴送来的东西越多、越贵重,就代表他们的实力越低迷、越空虚,提出和亲、归附的次数越频繁,就代表他们心中的愈发的恐惧。
然而如今,我朝并没有按照南匈奴的意愿帮助他们进攻北匈奴,那么就不应该彻底断绝与北匈奴的外交往来,用怀柔、笼络的手段,维持住表面的和平稳定就行了。
所以按照礼尚往来的规矩,既然北匈奴给我朝送来了这么多好东西,我朝也应该予以相应的回报。
稍微增加一点赏赐幅度,做到与北匈奴献上来的东西价值差不多就行了。
这些礼品很容易办到,主要是回礼的时候带给他们的话,就需要特别斟酌一下了。
现在我草拟了一版回礼措辞,如下:
‘单于对大汉还有感情,还想着当初与孝宣皇帝立下的盟约,提出想与朝廷和亲的要求,既愿意成为大汉的藩蔽,又能通过这个途径保住你们部落的安全,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想法,我真心为单于的明智而感到欣慰!
过去,匈奴内部出现了分裂与动乱,呼韩邪单于和郅支单于之间相互结下仇怨,多亏了孝宣皇帝救呼韩邪单于于危难、困顿之中,所以单于才向朝廷输送人质,并且心甘情愿替大汉守住边疆。
是郅支单于不识好歹、难以感化,主动拒绝归顺大汉、接受庇护;然而呼韩邪单于认得清时局,及时向朝廷俯首称臣,得到了长期以来忠孝仁义的好名声。
后来陈汤与甘延寿剿灭了郅支单于,呼韩邪单于彻底成为了匈奴唯一的首领,不仅保全了自己的国家,还顺利将单于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后人,一直延续至今。
根据南单于(比)的说法,自己的父亲是呼韩邪单于的嫡长子,按照父死子及的顺序逻辑,应该由他继任当前的单于大位,但是却由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如愿当上单于,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脱离了原来的王庭,建立了自己的部落,沿用了老祖宗的做法,带着部众来到南边,表示愿意归顺朝廷。
南单于为了报猜疑、相攻之仇,多次请求朝廷出兵协助,打算踏平整个北部王庭。
他的这一要求引得朝中议论纷纷,各种人才出谋划策,什么样的方法和计谋都想到了。
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听南单于的一面之词,再加上现在北匈奴连着好几年向朝廷进贡宝物、输送人质、提出和亲请求,我觉得您也不是南单于所说的那样不堪之人,所以迟迟没有答应南单于的发兵助战的要求——
这就是不想辜负您对大汉的拳拳赤子之心啊!
我巍巍大汉,是中原礼仪大国,有责任担当起统领各地少数民族的职责。
只要是太阳和月亮能够照耀到的地方,按理说都是大汉的统治范围,不管是风俗民情迥异的部落、还是文化习俗不同的蛮夷,我大汉都应该一视同仁,不能有所偏私。
只要是愿意归顺朝廷、接受管理的,我朝必然会给予褒奖;
只要是叛变作乱、侵扰我国国境的,我朝必然会予以重罚。
我相信这一点,通过呼韩邪和郅支单于的下场,就已经是强有力的证明了。
如今单于您想与大汉和亲,我已经收到了您的好意,您还有什么必要拉着西域各国的使者一起来见我呢?
西域国家的那些人与匈奴人,对于大汉而言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前段时间,单于参与的战事不少,再加上疫情和饥荒使得您的部众们遭受了重创,我知道钱粮宝物对您来说很重要;况且进贡只不过是表达善意、遵守礼节的途径罢了,边境苦寒,您大可不必献上对您的民众而言如此珍贵的马匹和裘衣!
既然收了您如此宝贵的礼品,如今我也要给您一些礼物,作为回赠:
赏赐给单于五百匹丝帛棉布,一个用来装弓的袋子,一个用来装箭羽的竹筒,四支箭羽;
左骨都侯和右谷蠡王(音‘鹿离’)献上了马匹,也赏赐给他四百匹丝帛棉布,一人赏赐一柄斩马剑。
我记得单于之前说过:“先帝送给呼韩邪单于的竽、瑟、箜篌等乐器都已经破败不堪了,希望可以重新赏赐一批新的。”
这些乐器并不值几个钱,我主要是考虑到单于目前应该以防守、求稳为主,作战、警备这种事对您而言必不可少;像什么竽、瑟、箜篌,哪里有弓箭、宝剑这种武器好用呢?所以我并没有如您所说准备那些乐器。
我并不是舍不得乐器这种小玩意,只是根据单于目前的实际情况,选出我认为您最需要的东西,希望单于能够笑纳。’”
刘秀接受了班彪的提议,并且采纳了他草拟的文书。

二十九年(癸丑,53年)
1.春天,二月初一(丁巳),发生了日食。

三十年(甲寅,54年)
1.春天,二月,刘秀到东部地区开展巡视工作。
群臣上奏:“陛下已经在位三十年了,应该去泰山进行封禅,向天地汇报您的功绩。”
刘秀下诏说:“我在位三十年,老百姓对我怨声载道。
‘我这到底是在骗谁,不就是在欺骗上天吗?’
‘林放所询问的礼法,比泰山可重要多了!’
《庄子》中有说,已经有七十二代帝王在泰山祭天,在梁父祭地,他们已经在泰山和梁父山留下了自己的丰功伟业,我又何必拿自己的破事去掺一脚?
如果有哪些郡县的长官派人来给我祝寿的时候,敢漫无天际地乱夸,我就把他的头发剃光,给我种地去!”
于是再也没有哪个人敢提这档子事了。
二月甲子日,刘秀到达鲁国的济南。
闰二月癸丑日,刘秀返回洛阳皇宫。
2.有彗星出现在紫宫(即 紫微垣,代表帝王)附近。
3.夏天,四月戊子日,刘秀改封左翊王刘焉为“中山王”。
4.五月,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5.秋天,七月丁酉日,刘秀到达鲁国。
冬天,十一月丁酉日,刘秀返回洛阳皇宫。
6.胶东刚侯贾复去世。
贾复跟着刘秀四处征战的时候,从来没有打过败仗;在将领们陷入危机时,多次前去突围解救。
经年累月的作战,贾复身上总共留下了十二道伤口。
由于贾复实在是过于冲动勇猛,经常头也不回地往敌人的地盘里猛冲,出于对他安危的考虑,刘秀很少下令让他到比较远的地方作战,但是刘秀又十分欣赏贾复的果敢与英勇,所以总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因此,贾复没有什么攻城掠地、平定叛乱的功劳。
将领们聚在一起讨论功劳、炫耀战绩的时候,贾复从来都是躲在一旁一言不发。每当这时,刘秀就会说:“贾将军的功劳,我心里一清二楚。”

三十一年(乙卯,55年)
1.夏天,五月,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2.五月三十日(癸酉),发生了日食。
3.发生了蝗灾。
4.京兆尹府上的办事员第五伦负责管理长安市集,对商品的价格进行合理调控,没有人在买卖交易的时候敢偷奸耍滑。
每次第五伦阅读刘秀的诏书时,都忍不住频频惊叹:“他可真是一位难得的圣明之主,我一定要去见他,谈谈我的看法!”
跟第五伦平辈的人听到他这么说,嘲笑道:“你连州中的长官都说服不了,还想说动天子吗?”
第五伦说:“只不过是这些人不懂我罢了。”
后来,第五伦被推举为孝廉,担任淮阳国的医工长(主管医药,俸禄等级四百石)。

中元元年(丙辰,56年)
(建武三十二年改为“建武中元元年”,省去“建武”,以简化表述)
1.春天,正月,淮阳王刘延入朝觐见,第五伦作为从属官员跟随着一起来到了京师,见到了刘秀。
刘秀问第五伦有关国政上的事,第五伦于是有了一个展示自己才华和见解的大好机会,在刘秀面前口若悬河说得头头是道。
听了第五伦的讲解,刘秀十分开心畅快。
到了第二天,刘秀又把第五伦叫进宫来,与他一直谈论到太阳落山。
刘秀对第五伦说:“我听人说,先生您在地方上工作的时候,殴打过自己的老丈人;去拜访从兄,却不留在他家里吃饭。这事儿是真的吗?”
第五伦回答:“我娶过三任夫人,每一任夫人在嫁给我之前,她的父亲就已经去世了,打老丈人这事从何说起呢?
至于我不留在从兄家里吃饭的事,是因为我小时候遭受的战乱和饥荒太多,家家户户都没吃的,更别说请客人吃饭了,导致现在我无论去拜访谁都不敢随便留在别人家吃饭,这并不是无礼的表现。
有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人痴傻愚笨,所以才在背后编了这么多话来议论。”
刘秀听完之后爽朗的笑了起来。
刘秀任命第五伦为扶夷县县长,在赴任之前,刘秀又下诏将他提拔为会稽太守。
第五伦在担任会稽太守期间,清廉低调、秉公执法,关心老百姓的生产生活,做了不少对人民群众有益的事,当地老百姓都十分爱戴他。
2.刘秀在阅读《河图会昌符》的时候,看到上面说:“炎帝子汉高祖的第九世孙,应当向泰山进行工作汇报。”对此表示十分在意,于是下诏要求虎贲中郎将梁松等人翻阅《河图》、《洛图》、《谶文》等资料,共查出有三十六条文献指向“高祖的第九世孙应该封禅”。
正因如此,张纯等人再次向刘秀提出封禅的请求,到这时,刘秀才答应下来。
刘秀下诏,要求有关部门按照汉武帝刘彻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举行封禅典礼为基准,进行典礼的流程安排:
向上天汇报功绩的文书为玉牒(玉牒厚五寸,长三寸,宽五寸),放在玉制的匣子(即 玉检)中,然后放入由方形的石头(每块石头厚一尺,长宽五尺)垒成的祭坛之内;
每个玉检都有金泥(由水银和金混合而成)进行密封;
另外还有十枚石头做的匣子(即 石检),分别放在石头祭坛周围,东西方向各放三个,南北方向各放两个,每个石检厚七寸、长五尺、宽三尺。
刘秀看到这个礼仪流程之后,觉得方形石头不太方便制作,打算直接用汉武帝刘彻当初用的石头祭坛,把自己汇报功绩的玉牒放入其中就行了;但是梁松等人强烈不赞同,于是最终采用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让石匠用完好的青色的石头打磨即可,无需按照不同的方位选用不同颜色的石头。
正月丁卯日,刘秀到东部地区开展巡视工作。
二月己卯日,刘秀到达鲁国,然后继续前进到达泰山。
二月辛卯日的一大清早,现场燃起了非常多的火把,把场地照耀得光芒万丈,刘秀在泰山山脚下南边开展了祭天仪式,并将所有的神灵在此次活动中一并祭祀;祭祀时使用的音乐与南郊祭天的乐曲一样。
山脚下的祭天仪式完毕后,食时(大约上午7-9点)时分,刘秀乘坐着车辇登上泰山,一直到中午,才行驶到了山顶上;来到山顶,刘秀便换上了祭天用的礼服,准备开始祭天(即 封)。
晡時(大约下午3-5点),刘秀来到了祭坛北面,尚书令拿着装有玉牒的玉检,由刘秀亲自拿着二分玺密封玉检;
然后,太常带着两千名驺骑骑兵把石坛最上方的石头拿开,由尚书令将玉牒放在石坛内,再将石头盖上去;
随后,尚书令拿着五寸印将石坛周围的石检给密封起来;
刘秀跪下对着石坛拜两拜,群臣百官都喊道“万岁”,再沿着原路下山返回;
到了夜半(大约晚上11点-凌晨1点)时分,刘秀才回到山下,跟随的群臣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全部下山。
二月甲午日,刘秀在梁父山的北面举行了祭地的仪式(即 禅),在此次祭祀的活动中,有高后(吕雉)作为陪祀,并一同祭祀代表山川的全部神灵,一切礼仪规范与元始年间在北郊祭地的礼仪相同。
3.三月戊辰日,司空张纯去世。
4.夏天,四月癸酉日,刘秀返回洛阳皇宫。
四月己卯日,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年号由“建武”改为“建武中元”。
5.刘秀到达长安。
五月乙丑日,刘秀返回洛阳皇宫。
6.六月辛卯日,刘秀任命太仆冯鲂为司空。
7.六月乙未日,司徒冯勤去世。
8.京师中的井中有甘泉涌出,水岸边也生出了红色的朱草,各地郡国纷纷上奏汇报甘露等祥瑞。
群臣上奏:“这么多的祥瑞短时间内集中出现,应该让太史官记录下来,让后人都知道这个天大的喜事。”
刘秀并没有采纳群臣的意见。
刘秀总是常常反省自己,保持谦虚谨慎的心态,常常说自己没有功劳、没有德行,郡国交上来的那些祥瑞,刘秀看到后一般都直接丢到一边,不再理会;因此,在刘秀执政期间,史官基本上记录不到什么祥瑞吉兆。
9.秋天,有三个郡国出现了蝗灾。
10.冬天,十月辛未日,刘秀任命司隶校尉东莱人李䜣为司徒。
11.十月甲申日,刘秀让司空在高祖庙中向祖宗神灵祭祀祷告,追加薄太后的尊号为“高皇后”,以她当作祭祀地神时的陪祀;由于当初吕氏差点倾覆了刘氏,于是将吕太后(吕雉)的牌位从高祖庙中拿走,迁移到了普通园庙之中,每年四季定期祭拜。
12.十一月二十九日(甲子),发生了日食。
13.本年,刘秀着手修建明堂(用于会见诸侯百官)、灵台(用于望气占卜)、辟雍(皇家学堂),然后向天下人宣告接受天命的预言、征兆。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刘秀即天子位时,是以《赤伏符》为受命依据的,从那之后,刘秀对那些符文、预言、谶语的信念感就非常的强,而且把占卜、预测等事当作给自己决定事务的辅助手段。
给事中桓谭上书劝说:“人们常常把精力放在打听那些奇闻异事、怪谈杂说之上,而忽略眼前发生的事实。
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古时候帝王的事迹、言论,都是把仁善、德行当作自己治国秉政的基本原则,从来没见有任何怪力乱神、虚无缥缈的记录。
天命、命运、未来等事,智慧、高明的圣人是不会去深入探究的,从子贡开始,往后的圣贤之人嘴里就没有谈论过这些事情。
由此可见,即使是古之圣贤,对未来、命运都保持着敬畏、谨慎,不敢妄加谈论,那么当世这些肤浅、无知的儒生们,又怎么能够参透、预测呢?
如今有不少怀揣着小聪明、雕虫小技之人,在预言、占卜之类的书上胡乱写写画画,加入自己的所谓见解和经验,写完后煞有介事的称这些都是对未来的推测、对命运的预言、对天命的探究——
说白了,就是用一堆看起来神乎其神的言论,营造出一个神秘、高深的学问,迷惑老百姓对事实的关注与判断,甚至连君主处事决策的逻辑都能因为看了这些东西后发生改变,如此祸乱心智的东西怎能不远离!
之前陛下批判、抵制方士的炼金之术,可以看出您是一名有真知灼见、头脑清晰、明辨是非真假的君主;
您能辨别出炼金术的虚伪门道,怎么现在又被预言、谶语误导了呢!
虽然确实有些事情被预言说准了,但是要知道,很多事情的可能性就那么几个,这就跟猜单双数一样,总共就两种可能性,只要预测的次数足够多,总有能碰上的时候。
《五经》中的学说、理论能够非常好的帮助陛下提升自身,希望陛下可以放下占卜预测书,多去看看这种有益身心健康、帮助拓宽知识面的经典好书。”
刘秀看了桓谭的劝谏,略感不爽。
正好当时正在商议修建灵台的位置,刘秀问桓谭:“我准备用预测谶文来占卜一下哪个位置吉利,您觉得怎么样?”
桓谭沉默了,很久之后才硬邦邦说出一句:“我不看预言书。”
刘秀问他为什么不研究这些书,桓谭再次说这些书都是不入流的歪门邪说,不值得一读。
刘秀勃然大怒:“桓谭诋毁圣人的著作,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斩了!”
桓谭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额头磕破了,血流的满脸都是,刘秀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于心不忍,过了一会,才赦免了他的死罪。
随后,桓谭被刘秀下放到了地方任职,担任六安郡郡丞;桓谭在赴任的路上生了一场重病,医治无效去世。
范晔点评:
【桓谭说自己不读谶语,遭到了流放的结局;
郑兴当初也在刘秀面前说自己不读谶语,却由于自己反应快,巧妙地用言辞化解了自己的危机;
贾逵会利用言辞修饰,把所谓的征兆、预言和事实紧密串联起来,靠着自己超强的附会、吹捧的本事,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之位上。
帝王把心思放在鬼神、占卜这类无根无凭、虚无缥缈的事情上,甚至成为了左右自己做决定的关键,真是令人感到悲哀!】
14.南单于比去世,他的弟弟左贤王莫成为新的单于,号称“丘浮尤鞮单于”。
刘秀派使者带着玺书和玺绶前往匈奴王庭进行正式册封,赐给了丘浮尤鞮单于中原的衣服、冠带以及丝帛绸缎。
此后,南匈奴只要有新的单于继任,这套“册封、赏赐”的做法就成了常态化的流程。

二年(丁巳,57年)
1.春天,正月辛未日,刘秀在北郊设置了祭坛,举办祭祀后土的仪式。
2.二月戊戌日,刘秀在南宫前殿驾崩,在位三十一年,享年六十二岁。
每到要上朝的时候,刘秀总是从大清早临朝议事一直到中午才结束,还会拉着公卿、中郎将等臣子一起讨论治国之道、做人之理,常常研究儒家学说一直到大半夜;经常夜半(约晚上11点-凌晨1点)时分才入睡。
皇太子刘庄看刘秀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很担心他的身体健康,有一次找了个空档劝刘秀:“陛下的通达贤明堪比夏禹、商汤,但是您对自己的身体实在是太不爱惜了,不像黄帝、老子那样关注自身的保养。
希望陛下能够劳逸结合,保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如此一来,您不仅能更高效的处理国政,还能保有一副健康的体魄,做什么事情都方便一些呀!”
刘秀回答:“我就是喜欢工作,从来都不觉得疲惫!”
虽然刘秀的天下是靠征战杀伐打下来的,但是等到其他主要势力都被平定、天下大一统了之后,能够平稳的将开国功臣手中的兵权都收回,提拔重用熟习礼法、规章、法律的文官;
刘秀能做到对于各项政策规章心中有数,坐稳国家发展大方向上的掌舵人之位,将权力集中在自己手中不轻易授予他人;
在西域多次请求都尉、北匈奴多次请求和亲时,刘秀也能以当前急务为主、考虑到国家的实际情况,做出最适合当前的决策——
由此可见,刘秀的每一个决定、言行都没有出现过什么失误,因此他才能够将大汉被篡夺的天命重新夺回,复兴了汉室的社稷,让大汉继续往后延续了两百年的太平安宁。
太尉赵熹负责主持刘秀的丧礼。
经过王莽专政、改制、篡汉这么一系列操作,西汉时期的礼法、条款大多数都已经不存在了:在宴会典礼上,皇太子刘庄与其他诸侯王都混杂着坐在一起;从地方藩国来的从属官,也都像中央官员一样拥有了进入皇宫的权限。
赵熹摆出一副端庄肃穆的姿态,手握佩剑站在殿堂的台阶前告诫参会的所有人等级制度的重要性,然后亲自将诸侯王引领到其身份等级对应的席位上安坐,以表示与太子之间的尊卑区分。
随后,赵熹要求谒者带着藩国的从属官员分别停留在京师外的其他县,要求诸侯王回到各自在京城中的府邸,只有在上午指定的哭临时间才允许进入皇宫。
正是因为赵熹能够明确礼法规定,纠正臣子诸王的错误行为,加强宫殿护卫的守卫、巡逻工作,所以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群臣百官、无论是宫内还是宫外、无论是京师还是地方,大家都能够怀着一颗敬畏恭肃之心严格约束自己的行为、严格遵守等级制度。
3.皇太子刘庄即皇帝位,尊称皇后阴丽华为“皇太后”。
4.山阳王刘荆在丧礼上吊丧时不仅哭得不伤心,而且还写了一封紧急文书,要求自己手下的苍头奴假借大鸿胪郭况的身份,给东海王刘彊写了信,信中说刘彊“当初明明没有任何罪过,却被废除了太子之位,而且生母皇后郭氏也遭受了废黜之辱”,想借此信来挑拨刘彊与刘秀、刘庄之间的关系,煽动他的怨恨情绪,刺激他统领军队攻打洛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刘荆还在信中写下:“高祖当初只是一个亭长,陛下(指刘秀)当初只是白水乡中的一介农民,如此身份都一跃成为天下的人主,更何况您的起点就是东海王,又是陛下的长子,而且原本还是一国的储君呢?想将天下拿回来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您应该支棱起来,当一个充满斗志、情绪激昂的人,而不是一个软弱的、任人宰割的羔羊。
天子晏驾,就连徘徊在小巷子里的盗贼都有想出来拼一把、咸鱼翻身的念头,您身为东海王,难道就甘心永远这样下去吗?”
刘彊看到信后吓的魂都没了,当即把送信的使者给抓了起来,并且将这封信密封好,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刘庄。
刘庄知道这件事情是刘荆做的,但是考虑到刘荆与自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所以就没有将此事宣扬出去,只是让刘荆离开京师,回到自己的河南宫(山阳国的宫殿在河南县)中。
5.三月丁卯日,汉光武帝刘秀在原陵下葬。
6.夏天,四月丙辰日,刘庄下诏:“如今先帝驾崩,朝中也无贤人辅佐,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好像要渡河却没有船桨一般,孤苦无依、孑然一身。
天子承担的职责重大,但是我这个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少,考虑问题不全面,必须得要一个有德有才的贤人来帮助我这个小辈。
高密侯邓禹是先帝的开国元勋;
东平王刘苍性格宽和、知识渊博,而且头脑灵活、有深谋远虑。
现在我下令,任命邓禹为太傅,任命刘苍为骠骑将军。”
刘苍坚决推辞,但是遭到了刘庄的拒绝。
刘庄又下诏,给骠骑将军府设置了四十名长史(管理者)、掾史(办事员),并指出骠骑将军的地位在三公的地位之上。
刘苍曾经推荐国西曹掾(负责人事任免)的齐国人吴良,刘庄说:“推荐贤人辅助我执政,这是确实是宰相的职责。萧何当初向高祖推荐韩信,高祖为了凸现自己对人才的重视,特意搭了个祭坛,恭恭敬敬的做足了任命大将的排面,丝毫不加以怀疑的起用韩信。
现在我也全心全意的相信您,任命吴良为议郎。”
7.早年间,烧当羌种部落的首领滇良带领部众击败了先零羌种,于是霸占了先零羌的地盘。
后来,滇良去世,他的儿子滇吾继任为烧当羌首领,在他的带领下,羌人部落中的人越来越多,实力越来越强大。
秋天,滇吾和他的弟弟滇岸率领人马进攻陇西郡,在金城郡的允(音“铅”)街县将陇西太守刘盱击败。
羌人们都受到滇吾的鼓动,纷纷把守住陇西郡的关隘、要道,发起了叛乱。
刘庄下诏要求谒者张鸿征集各地郡国的兵力,率领大部队在金城郡的允吾县与滇吾展开激烈交锋;但是张鸿在滇吾手上惨败,整支军队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
冬天,十一月,刘庄再次派遣中郎将窦固监领捕虏将军马武等两名将军,带领着四万人讨伐滇吾。
8.本年,南单于莫去世,他的弟弟江继任为新单于,号称“伊伐于虑鞮单于”。

显宗孝明皇帝上(名 刘庄,原名 刘阳)
永平元年(戊午,58年)
1.春天,正月,刘庄带领着公卿及以下的官员在原陵(刘秀的陵寝)举行朝会,整个朝会采用的是元会(即 元旦举行的朝会,表示对刘秀的怀念与尊敬)的礼仪规范。
刘庄祭拜完祖宗神灵之后,走下殿堂,在东边的室屋中坐下。
侍卫们都在神灵的牌位后站立,太官工作人员开始陆续摆上饮食,太常部门的乐师们拿上乐器开始奏乐。
郡国派遣入京师的官员们依次向刘庄进行工作述职,汇报一整年的税收、土地、人口情况,当着祖宗神灵的面汇报本地郡国的粮价、陈述当地百姓所面临的问题和困难。
刘庄要求以上操作流程成为常态化的朝会模式。
2.夏天,五月,高密侯邓禹去世。
3.东海恭王刘彊生了一场病,刘庄陆陆续续派出了好多太医院中的医生作为使者,乘坐驿站的公务车前去给刘彊看病,一路上驿站的车马一眼望不到头,全是发往刘彊府上的。
刘庄下诏要求沛王刘辅、济南王刘康、淮阳王刘延亲自去到鲁地探望刘彊。
五月戊寅日,刘彊去世。
刘彊在临终之时,写下一封奏疏表达自己对刘庄关怀备至的感恩,说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是临死前还留下几个儿孙麻烦皇太后(阴丽华)和陛下照顾,这简直让我感到无比惭愧!
我儿子刘政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德行的人,如果让他继承我的爵位和封地,怕是他承接不住这份富贵和尊荣,将来反倒会害了自己,希望陛下能让他回到东海郡去。
如今,先帝刚刚宴驾不久,希望陛下多陪陪皇太后,要更加对她尽孝,千万别让她因为伤心难过而吃不下饭。
我本就没什么才华,现在身体也不行了,说的话也没法完全将我想说的意思表达出来,在这里给各位兄弟们道个歉,没想到这么突然,我竟然再也没法与大家相见了!”
刘庄看完兄长刘彊的遗书后,陷入了巨大的哀痛之中;随后,他与太后阴丽华一起来到了津门(洛阳城南侧,西边第一道门)为刘彊发丧,让大司空拿着节杖主持刘彊的丧事,并且给刘彊的家人送了异常优厚的补偿赏赐。
刘庄下诏要求楚王刘英、赵王刘栩、北海王刘兴以及刘彊在京师中的亲戚们都前来参加葬礼。
由于刘彊生性节俭朴素,生前叮嘱过不想搞铺张浪费的厚葬,刘庄也不愿违逆他的遗愿,于是下诏:“陪葬品尽可能的简单就好,所穿的衣服足够遮蔽遗体就行了,像什么茅草扎的车马、瓦制器具之类的物品,数量要少于制度要求,必须要尊重和彰显东海王的高雅优良的美德!”
丧礼举行完了之后,将作大匠留下来为刘彊修建陵园和庙宇。
4.秋天,七月,马武与烧当羌兵大作战,将羌人打得落花流水,剩下那些战败的羌人全都纷纷逃散。
5.山阳王刘荆私下里找来了一个会观星占卜的人,天天凑在一起研究商量,希望天象有更换帝王的迹象。
刘庄得知刘荆有这样的龌龊心思,于是改封他为“广陵王”,让他离开山阳郡,去到了广陵国。
6.辽东太守祭肜下令要求偏何讨伐渔阳郡的赤山乌桓,将乌桓打得丢盔弃甲,并斩杀了乌桓军中的将领。
边塞之外的部落、国家都被祭肜给打怕了,从西部的武威郡开始向东到达玄菟郡,这其间的蛮夷部落都老老实实的归附于大汉朝廷,再也没有任何人敢挑起动乱,于是刘庄下令撤下了边境的戍守屯兵。
7.东平王刘苍提出,现在已经复国三十多年,四方边境当前都处于较为和平稳定的时期,应该趁着难得的安宁阶段着手修订、完善礼乐制度。
刘庄召集公卿大臣一同商量在南郊北郊祭祀天地时的礼仪规范。
随后,众臣们确定好所穿戴的礼服礼冠、所使用的车马仪仗等制度,以及光武帝的庙宇当中祭拜时所使用的乐曲,八佾(音“八翼”,指八八六十四人)舞所用的人员数量、规模等,并将确定好的典礼规范上交给刘庄批阅。
8.好畤愍侯耿弇去世。

二年(己未,59年)
1.春天,正月辛未日,刘庄在明堂中祭祀光武帝刘秀,并将他作为上帝的配享,表明将刘秀放在与上帝同等的地位,以示尊重。
刘庄、公卿、列侯戴着对应等级的头冠和服装以及玉佩(天子戴通天冠,诸侯王戴远游冠,三公及其他诸侯戴三梁进贤冠,卿大夫、尚书、二千石级别的博士戴二梁进贤冠,一千石以下的官员戴一梁进贤冠)展开祭祀活动。
祭祀结束后,刘庄登上灵台,观察云气进行占卜。
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三月,刘庄到达辟雍,举行大射之礼(天子在射宫,即举行射礼的场地,中祭祀前,要通过射箭的方式选择陪同自己祭祀的人员;射箭的靶心分别为虎、熊、豹)。
冬天,十月壬子日,刘庄到达辟雍,举行养老礼(给德高望重的老者赏赐酒食),由李躬担任三老(指已退休的德高望重的老人)、桓荣担任五更(年老但是仍然在职的德高望重的人)。
养老礼具体流程如下:
三老李躬穿着都紵(音“督住”,指精美的苎麻)做的大袍子,戴着进贤冠,手握玉制手杖;
五更桓荣除了无玉制手杖之外,其余的规制都与三老保持一致;
刘庄来到辟雍中行礼的宫殿,坐在东边的室屋之中,派遣使者带着安车(带座位的车)去太学讲堂去迎接三老和五更;
刘庄站在门口迎接,行交拜之礼;
然后,刘庄登上东台阶(阼阶),三老登上西台阶(宾阶);
登上台阶后,刘庄再次行礼;
三老来到殿堂之上,面向东边站立,三公为他摆上桌案、九卿为他整理衣履、刘庄袒露手臂为他割牲具之肉,并亲手给肉沾上酱、递给三老享用,然后刘庄拿起酒杯拿给三老供他漱口;
赞礼官先祝愿老年人吃饭时不被鱼刺卡嗓子,后祝愿老年人吃饭不被食物噎住,表示对老者身体健康的期盼;
五更面向南边站立,三公九卿以及天子所进行的礼节流程与对三老的保持一致。
养老礼结束之后,刘庄带领着五更桓荣和学生们一起来到学堂,刘庄亲自给大家发表演讲,儒生学者拿着经书向刘庄提问。
此次典礼的举行过程中,很多穿着冠带的绅士、读书人都在桥门外周围观看、聆听,围观的人数以亿计。
刘庄下诏赐予桓荣关内侯爵位,并让三老李躬和五更桓荣以二千石级别领取养老俸禄,以保障他们的晚年能够安然富足的度过。
刘庄要求给天下各地的三老(乡官,负责地方风俗教化,一般由声望高的长者担任)每人赏赐一石酒和四十斤肉。
在刘庄还是皇太子的时候,由桓荣带领学习《尚书》;刘庄即位后,对他的老师桓荣尤为尊敬,对待他都是用的尊崇恩师的礼节。
有一次,刘庄来到太常(负责管理宗庙礼仪)府,让桓荣坐在东边,派人给他置办了坐几和手杖,然后召集了几百名官员以及桓荣的学生,亲自拿着经书给大家授课。
有学生离席向刘庄提出自己的疑问,刘庄则谦虚退让地表示:“我的老师在这里,你问问他吧!”
授课结束后,刘庄便下令把太官(负责皇宫膳食和宴会)部门的器具、用品赏赐给太常桓荣。
只要桓荣一生病,刘庄便马上派使者前去探望病情,每当这时,太官部门的人和太医院中的医生赶着去桓荣家的车马在路上可谓是络绎不绝。
后来,桓荣病重,写下一份奏书感谢刘庄对他的关怀,并且提出要把自己的爵位和食邑都交还回去。
刘庄亲自来到桓荣家中探病,车驾刚来到桓荣家的那条街道,就等不及地马上下车,怀里抱着经书冲到桓荣的病床前,搂着桓荣悲伤地哭着。
在经过一番关心慰问之后,刘庄赏赐给桓荣床褥、坐垫、幔帐、刀剑、衣服等物品,又在他家里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自从刘庄去过一次之后,那些前去探病的诸侯、将军、大夫等人,都不敢再坐车一路坐到桓荣的家门口,而是到街巷口就下车步行,到了桓荣家后,跪拜在桓荣的床下进行慰问。
桓荣去世以后,刘庄穿着丧服亲自为他送葬,并且赏赐他在首阳山的南面下葬、建坟墓。
桓荣的儿子桓郁原本是爵位和食邑的接班人,但是他把这个机会让给了桓荣兄长的儿子桓汎;这个请求并没有的到刘庄的同意,于是桓郁接受了爵位和食邑后,把食邑中的供奉全都送给了桓汎。
刘庄任命桓郁为侍中。
3.由于中山王刘焉是郭太后的小儿子,非常受到太后阴丽华的宠爱,于是众多诸侯王中只有刘焉留在了京师当中,其余的已经全部回到了自己的封国。
一直到现在,刘庄才要求刘焉回到自己的封国,同时赏赐给他虎贲中郎将、皇宫骑兵队伍,给予了非常丰厚的赏赐,唯独批准他可以随时来京师。
对于阴氏和郭氏的宗族,刘庄一直都给足了礼遇,有什么赏赐必须一碗水端平,所以阴氏、郭氏一族相关的人得到的恩宠和待遇都一样尊贵优渥。
4.十月甲子日,刘庄到达长安。
十一月甲申,刘庄派使者用中牢(牲具为猪羊)礼祭祀萧何、霍光,刘庄亲自前去擦拭、打扫二人的墓碑。
刘庄到达河东郡。
十一月癸卯日,刘庄返回洛阳皇宫。
5.十二月,护羌校尉窦林(窦融族兄的儿子)因为欺诈与私藏罪犯,而被打入监狱,处以死刑。
当时,窦氏一族中同时有一人为三公(大司空窦融),两人为侯爵(安丰侯窦融、显亲侯窦友),三人迎娶了公主(窦融的儿子窦穆娶了内黄公主,窦穆的儿子窦勋娶了东海王刘彊的女儿沘阳公主,窦友的儿子窦固娶了刘秀的女儿温阳公主),四名二千石级别的官员(卫尉、城门校尉、护羌校尉、中郞将);祖孙三代所拥有的府邸、宅院在京师之中鳞次栉比。可见窦氏在外戚功臣中的地位盖过了其他所有人。
窦林犯罪被处死后,刘庄多次下诏谴责窦融,窦融着急忙慌地上书请求辞官退休,刘庄下诏让他回家好好养病。
6.本年,刘庄分别在五郊(东南西北中)举行迎气祭祀(立春祭祀、立夏祭祀、立秋祭祀、立冬祭祀、立秋前十八日祭祀)。
7.新阳侯阴就的儿子阴丰娶了郦邑公主(刘秀之女)。
郦邑公主性格骄纵,嫉妒心很强,所以阴丰一时冲动把她杀了,从而被处以死刑;阴就的父母也畏罪自杀。
8.南单于汗去世,先单于比的儿子嫡继任为新单于,号称“䤈(音‘西’)僮尸逐侯鞮单于”。

三年(庚申,60年)
1.春天,二月甲寅日,刘庄免去了赵熹、李䜣的太尉和司徒一职。
二月丙辰日,刘庄任命左冯翊郭丹为司徒。
二月己未日,刘庄任命南阳太守虞延为太尉。
2.二月甲子日,刘庄立贵人马氏为皇后,立皇子刘炟(音“达”)为皇太子。
皇后马氏是马援的女儿,在光武帝刘秀时期,被选中纳入了太子刘庄的宫殿中;由于她对皇后阴丽华非常尊重,在她面前尽心尽力的侍奉,而且与后宫中的其他嫔妃也能保持良好的关系,注重礼法,对自己的要求和约束较高,无论是身份高贵的人还是身份卑微的侍从,都觉得马氏为人相当不错,所以得到了刘庄的宠爱。
后来刘庄即位,封马氏为贵人。
当时,马氏上一任母亲的姐姐的女儿贾氏也成为了刘庄的妃子,贾氏生了皇子刘炟,而刘庄考虑到马氏身为皇后但是还没有儿子,于是就让马氏养育刘炟,并对她说:“人不一定非要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只要给予他足够的关怀和爱,他就一定会对你有感情!”
马氏听了这话后,真的用尽全部的心血来抚养刘炟,往后马氏也有自己的亲儿子,但是她对刘炟的重视和培养,远远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太子刘炟性格纯良温和,与马氏之间感情非常身深厚,二人从来都没有为什么事情红过脸、也从没闹过矛盾,刘炟也不会因为马氏不是自己的生母而心生芥蒂。
由于刘庄的皇子人数太少,马氏为此十分上心,常常为刘庄推荐自己觉得优秀的女子,生怕自己推荐的少了慢了。
每当后宫之中有嫔妃得到了刘庄的召见,马氏总是会给予她足够的关怀和慰问;如果有嫔妃得到了刘庄的多次宠幸,马氏便会赏赐更丰厚的礼物。
在马氏成为皇后之前,有关部门多次提出应当立后,但是刘庄总是以沉默应对。
皇太后阴丽华说:“马贵人是后宫中品行和道德最出色的,就选她。”
马氏被正式册封为皇后之后,更加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了,愈发的谦虚退让、谨慎小心,而且会通过阅读书籍来拓宽自己的学问,以此修生养性。
马氏总是穿着粗丝制成的衣服,裙摆也没有任何的修饰,在朔望朝会时,后宫嫔妃们在会场上看到马氏的衣服简单朴素,还以为她穿的是什么精美的丝织衣服,走上前一看,才发现这只不过是粗丝制作的粗糙之物,大家的笑容中都带有嘲笑的意味。
到这时,马氏便会说:“这种布很适合染色,所以我才特意穿它。”
群臣百官交上来的奏章中,如果有难以做决断的事情,刘庄总是会跑去问问马氏,马氏便会为他抽丝剥茧、从各角度进行分析,帮助刘庄做出的决定总是恰到好处;然而即便如此,马氏也从来不拿自己的私事来干预前朝的国政。
因此,刘庄愈发对马氏敬爱有加,两人的感情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减淡过。
3.刘庄心中一直非常感恩当初帮光武帝刘秀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于是让人画了二十八名功臣的画像放在南宫的云台中。
邓禹排名第一,接下来依次是:马成、吴汉、王梁、贾复、陈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坚镡、冯异、王霸、朱祜、任光、祭遵、李忠、景丹、万修、盖延、邳肜、铫(音“姚”)期、刘植、耿纯、臧宫、马武、刘隆;
随后又多画了四人,为:王常、李通、窦融、卓茂。
共有三十二人。
由于马援的女儿是皇后,所以没有被画在云台之中。
4.夏天,四月辛酉日,刘秀封皇子刘建为“千乘王”,封刘羡为“广平王”。
5.六月丁卯日,有彗星出现在天船星的北边。
6.刘庄着手修建气势恢宏的北宫,动静非常大。
当时旱情较为严重,尚书仆射会稽人钟离意来到宫门前,摘下头冠,递交了一份奏书,说:“当初,商汤在面对旱灾时,问了自己六件事:‘是政令不合适吗?是老百姓怨恨朝廷吗?是有在修宫殿吗?是我宠爱美色吗?是有流言蜚语吗?是有奸邪谄媚的小人吗?’
我看陛下正在修建北宫,征调了那么多的建造工人,耗费如此至多的资源和金钱,导致老百姓连下地干活的时间都没了。
古时候圣明的君主,并不会在乎自己的宫殿是大是小、是局促还是宏伟,他们心中只会考虑老百姓是否平安喜乐、是否怨声载道。
我认为陛下应该立刻叫停修建北宫的工程,不要让上天和百姓失望啊!”
刘庄下令要求钟离意:“商汤所说的那六件事,错误的源头都是帝王本人,钟离尚书没有错,请戴上头冠、穿上鞋靴,不要向我请罪!”
随后刘庄下令要求将作大匠停止营建宫殿,把并不是很紧急的花销全都削减了,
刘庄下诏向公卿大臣们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过了不久,天上就降下了久违的甘霖。
钟离意向刘庄推荐了全椒县县长刘平,刘秀将他任命为议郎。
刘平在担任全椒县长期间,执政宽和、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当地老百姓都非常支持他的工作,有些人愿意主动多报收入,以便多交赋税;有的人愿意主动多报自己的年龄,以便更早的参加义务劳动或徭役——这都是为了让刘平的年终考核有个好成绩。
等到郡刺史、太守来全椒县考察的时候,发现官府中的监狱里竟然一个囚犯都没有,每个人都有清晰明确的岗位分工,并且工作都完成的井井有条、丝毫不乱,搞得刺史和太守根本就不知道能查出什么问题来,只好宣读了天子诏书之后就离去了。
刘庄喜欢通过秘密手段观察、监视他人,总是安插了各种各样的眼线去给别人找问题,他心中还觉得自己用这种手段了解情况相当明智。
在刘庄的这种暗中观察的模式下,有不少人借着当眼线的机会,故意捏造谣言,去诽谤自己看不惯的公卿大臣;刘庄把这些诽谤诬陷当做密探的成果,对此深信不疑,常常觉得自己发现了臣子们不得了的错漏,甚至会气得随手抄起一个什么物件就朝着“犯了错”的臣子身上砸,就连刘庄身边的近臣、尚书部门及以下的人都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刘庄总是会因为一些工作上的问题冲着郎官药崧发脾气,有时候火气一上来,还会直接拿着手杖往药崧的身上打;药崧实在是受不了这份疼痛,躲到了刘庄的床榻下。看到他竟然会躲,刘庄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骂道:“给我滚出来!”
药崧在情急之下,只好说:“天子端庄平和、仪态万方,诸侯举止有礼、神采飞扬,我从来没听说过那哪个天子会亲自拿着手杖、行事鲁莽。”
听到这话,刘庄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过激,于是就没有再与药崧较劲,而是赦免了他的罪过。
由于刘庄暗访式的纠察风格,搞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的,每个人的做事风格都开始变得严格苛刻甚至斤斤计较,就是为了防止出现纰漏从而遭到责罚或者诛杀。
在一片恐慌之中,只有钟离意敢提出不同意见,对刘庄直言相劝,多次把刘庄下达的诏书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如果他看到有官员犯了错即将面临严厉的惩罚,那么也会出手相助,替他求情解难。
那段时间自然灾害和天象异常频频出现,于是钟离意上书说:“陛下对鬼神怀有敬畏之心,又体察民情、关心老百姓的生活困苦,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但是似乎阴阳之气目前并不和谐,天灾异变不断涌现。
根据我的推断,之所以现在出现这么多的反常气候,冷热交替不符合以往的自然规律,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现在朝臣们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做好本职工作、营造良好的社会风气上。
这些大臣们的执法工作风格已经严苛得过于极端了,把相互纠错、检举揭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群臣百官之间的氛围早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友好和谐,官吏民众之间也不再像过去那样相安无事。
正是因为不和谐、不友好的事情发生的太频繁,才影响了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阴阳之气失衡得久了,自然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灾害和异常。
老百姓需要安抚、体谅、关怀、引导,如果想通过强硬的手段强行按头执行服从,是不会有什么正向收益的,甚至还会出现反效果。
《诗经·鹿鸣》中所提到的宴飨群臣这一活动,就已经很明确的表示,只有氛围融洽、关系友好、态度和善,才能出现欢歌笑语、鼓瑟吹笙的美好景象——
大概只有世人其乐融融的气氛,才会符合上天对人世间的期盼,只有这样上天才会给人们带来风调雨顺、天朗气清吧!
希望陛下对待臣子更柔和一些,不要总是动不动就用那么重的处罚,说不定阴阳之气会在您的宽厚、包容之下重新归于平衡,那么那些什么反常气候、自然灾害就不会再有了。”
虽然刘庄并不能完全听钟离意的,但是还是觉得他说的话很实在、很真诚,所以一直以来都很尊敬、爱戴、重视钟离意。
7.秋天,八月戊辰日,刘庄根据预言谶语书《尚书璇玑铃》众所说的“汉室中有一位皇帝,德行非常出色,他所制作的乐曲叫做‘予’。”,于是下诏将太乐部门改名为“太予”。
8.八月三十日(壬申),发生了日食。
刘庄下诏:“楚庄王时期,他看到长时间没有发生天灾,对此感到十分惶恐,说道:‘老天难道抛弃我了吗?为什么不给我一些提示和警醒呢?只要它愿意降下灾难来指出我的过错,我一定改!’
鲁哀公时期,国君昏庸、国政混乱、臣子互斗,由于国家面临的危机实在是太大、乱象实在太过严重,上天都懒得降下什么灾变来提醒了,属于是彻底放弃治疗。
如今发生了日食,说明老天爷觉得我还有救,还有思过反省、改过自新的机会,有关部门好好想想到底有哪里做得还不够到位的地方,必须加以改正,帮助我改正错误!”
9.冬天,十月甲子日,刘庄与皇太后阴丽华一起到达章陵县。
荆州刺史郭贺的政绩十分出色,刘庄赏赐给他三公的朝服、黼黻(音“斧服”,指带有精美花纹的礼服)、冕旒(带有下垂珠玉的礼冠)。
随后,刘庄又下令要求管理车马的部门将郭贺所乘坐的公务车上的幔帐去掉,让老百姓都看看这位恪尽职守、德行兼备的父母官长什么样,以此来表彰、宣传他的优秀事迹。
十月戊辰日,刘庄从章陵县返回洛阳。
10.本年,京师以及其他六个郡国发生了严重的洪灾。
11.莎车王贤发动大部队人马胁迫于阗国、大宛国、妫塞国,并且派出大将负责将这几个国家看管起来,实际上这些大将就是贤安插在这几个国家中的王。
于阗国派人杀了莎车王贤的大将君德,然后立了本国一位名叫休莫霸的贵族为“于阗王”。
贤得知自己安排的大将被杀,便从别的西域国家中调动了几万名士卒,前去讨伐于阗国;但是休莫霸带兵奋力抵抗,莎车王贤的部队以大败收场,贤在一片混乱中侥幸逃离。
于阗王休莫霸趁着打了胜仗将士们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赶紧追着贤穷追猛打,将莎车国包围了起来,但是在这一场包围战中,休莫霸不小心中了一箭,医治无效去世了。
于阗国中的人只好将休莫霸兄长的儿子广德拥立为新的于阗王。
广德让他的弟弟仁发兵进攻莎车王贤。
早年间,广德的父亲被扣留在了莎车国,这一次为了求和,贤把广德的父亲放回了于阗国,并且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广德,希望通过和亲来缓和双方的紧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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