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60多岁的时候,入手了一辆二手电动三轮车,因为初学乍练,兴奋之余还带有几分不安,于是硬拉着只有几分电瓶车经验的我坐在边上,准备一起出去试驾一番。
摸清楚了开关、前进、后退和喇叭等位置,我们便开始在大路上逛起来。坐在车上,看着迥异于平日的视角高度,我们的心里都有几分激动和兴奋。但是车子开动了,遇到迎面而来的车子,才发现手刹和脚刹似乎有点不太灵便。于是紧张之余,在大街小巷的时候,车子的控制权就落到了我的手里;人烟稀少处车把又重新移到了父亲手里。我们就像击鼓传花一样,都下意识地客气着将权力主动交出了,默契配合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客气。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丝了悟,自己确实是长大了,在与父亲的交往中有了更多的戏份。
逛了一圈,我们才想起来应该找个地方询问修理下。我们满怀希望地来到了村里的修理铺,一身油污的修车师傅抬眼打量了下我们,走过来捏了两下手刹,又试了试下面的链条,告诉我们,可以的,手刹不用换,因为基本没用;要用的时候,直接踩脚刹。半信半疑地谢过师傅,我们呆呆地站在大街边上,一脸的迷糊,就像两个迷路的旅人。
师傅已经转头修理其他的车子,我和父亲只能开着车子继续试验。不过心里终究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我们商量着决定再找一家修理店问问情况。这一次遇到的师傅查看过后,也让我们取消换手刹的想法。不过倒给了我们一个建议,车子的充电器不配套,可以换一个,不然对电池有损伤。
听到这个消息,我像是缺氧的鱼儿,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呼吸的地方,连忙出声问了一句,“这个要多少钱?”“40元,”师傅拿着手里的工具掂了掂。
父亲右手从兜里掏摸了一下,我一看,父亲的脸上分明有点不好意思,他手上只有一张青色的十元钱、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头和一团纸巾。我知道父亲平时的收入都交给了母亲,这是他几十年的习惯,所以一般不是有什么事情,兜里基本上没什么钱。“我来吧,”我付了钱,从师傅手中接过充电器。其实,对于父亲的这个选择,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总想着自己能够做点什么。
师傅似乎受了某些触动,忽然出声说:“你们这车子前面的轴承有点生锈了,我给它加点机油吧。”师傅拿着一把刷子,均匀地将机油涂在铁锈表面,就像是一点点地涂在我的心上,将一份平安轻轻地放进我的心里。
谢过师傅,回去的路上,父亲忽然说:“我们去前面那个篮球场里看看?这会应该没什么人吧。”我看了一眼天色和父亲左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三点方向,这时候天空晴朗,阳光正好。
我们在篮球场内尝试直行、拐弯、倒车和8字型练习。渐渐地,我从车上下来,变成了父亲一个人练习。
头顶上的阳光还是有点刺眼,晒着头皮上还是有些烫手,我蹲在一边,看着车子的影子在身边一圈圈地转动,仿佛看见那年自己踩着一辆自行车在家门后的小路上一遍遍地飞奔,身后洒下一路父亲关切的叮嘱。我在慢慢长大,父亲却在慢慢老迈;我开始陷入生活、工作的泥潭,父亲却在60多岁重新跨步去学一项技能。父亲的后背是我小时候靠着躲避风雨的港湾,如今,在阳光下,那微微汗湿的后背,焕发出另外一种神采,教导我更好地去拥抱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