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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漫进窗时,指尖还悬着未落下的字。手机在桌角震动,是母亲的视频请求,屏幕亮起的瞬间,我先看见她鬓角新添的白发——比上周视频时更明显些,像落了层薄霜。
“你表妹下周末订婚,”她的声音隔着电流传来,带着惯常的温和,尾音却轻轻沉下去,“你二姨特意问起你,说就盼着自家人都在场。”
我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下周末是论文提交的最后期限,导师上周还特意找我谈话,说框架里有两处逻辑硬伤,得彻头彻尾重捋。“妈,我可能去不了,论文这边……”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论文论文,你总说论文。”她的声音高了些,背景里传来电视的声响,却盖不住她语气里的委屈,“你二姨从小疼你,小时候总把糖塞你兜里,现在孩子订婚,你说不去就不去?亲戚们问起来,我怎么说?”
我望着屏幕里她垂下的眼睑,喉头发紧。这样的场景太熟悉了。上次舅舅生日,我说要赶项目报告,她也是这样,先提舅舅当年帮我找实习的情分,再叹口气说“你爸总念叨你不爱热闹,其实是心里没这个家吧”;更早之前,我拒绝考家乡的公务员,她红着眼圈说“我和你爸不求你大富大贵,就想你在身边,你怎么就不能懂我们的心”。
那些话像细密的网,每次都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不孝的罪人。上次舅舅生日,我终究是请了半天假赶回去,宴席上强笑着敬酒,夜里再对着电脑屏幕熬到三点,报告里的错漏被导师狠狠批评时,我躲在楼梯间掉了眼泪。
“妈,”这次我深吸了口气,声音比预想中平静,“二姨的好我记着,表妹订婚我也真心替她高兴。但论文下周末必须交,我要是去了,肯定完不成,延毕的话,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她抬起头,眼里有惊讶,随即是更重的委屈:“就不能挤挤时间?一天而已,你就这么不把亲戚当回事?我和你爸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只顾着自己的!”
“这不是只顾自己。”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努力读书,做项目,不是为了跟家里疏远,是想以后能有底气护着你们。但现在这个节点,我真的去不了。亲戚那边,我打电话跟二姨解释,她会理解的。”
屏幕那头沉默了。只有电视里模糊的人声飘过来,像隔了条河。我握着手机,手心有些出汗,却没像以前那样慌忙道歉,或是找借口妥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低的:“你自己想清楚就好。跟你二姨打电话时,好好说。”
挂了电话,阳光落在键盘上,亮得有些晃眼。我没立刻去打电话,只是趴在桌上,忽然鼻子一酸。不是难过,是松了口气,又有点心疼——心疼那个总被“应该”和“情分”绑架的自己,也心疼母亲,她或许不是故意要绑架我,只是用她以为对的方式,想把我拉回她熟悉的轨道里。
傍晚时给二姨打了电话,说了论文的事,二姨果然笑着说“傻孩子,正事要紧,你妈就是瞎操心”,还让我别太累,注意身体。挂了电话,我给母亲发了条消息:“妈,二姨说没事,让我专心弄论文呢。晚上别等我吃饭,早点休息。”
她回了个“好”,后面跟了个太阳的表情。
夜里改论文时,窗外的风很软。以前总觉得拒绝母亲是件残忍的事,现在才明白,真正的亲近不是勉强自己迎合,而是能坦诚地说“我做不到”,也能相信,即使这样,爱也不会少。
或许母亲一时还不习惯,但昨天那个转身,是我第一次学着,既不委屈自己,也不苛责她。这很难,却比从前每一次妥协,都让我觉得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