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春天来了,又来了。

        曾经清芬扑鼻、桃红柳绿的春天;曾经百花争艳、山歌烂漫的春天。今天,你却略带着几分憔悴,抹不去额角淡淡的浮云。

        你玉立在青青河畔,梳理那万条垂下绿丝绦;把你的笑靥隐没,凝神在鸣鸟低垂的枝头。你一步步地走来,你的脚步声却再也没有少年时的轻狂、青年时的嚣张;更多的只是踏实,踏实的有些沉重。

        记得去年的春天里,爷爷的身体已不大好,每天都要拉肚子三五次。父亲是个极孝顺的人,爷爷无法出门,他就坚守在爷爷身边一刻不离。于是,我们只好放过了大好春光,由着别人去尽情欣赏。每到周末,一大家人就窝在家里:父母悉心照顾着爷爷,我做着家务,孩子闷头写着作业。。。。。。无限春色眼看就要在这样的蹉跎中过去。忽然有一天,爷爷说:“我们去踏青吧,顺便去祭奠一下你奶奶。”

        我不知道是怎样的坚持才让爷爷一路上都没拉肚子,他那深埋在痛苦表情里的眼睛,努力的张望着车窗外。春色在他的目光中流走,就像生命中流过的分分秒秒。。。。。。如今,再也看不到他的目光。就连他自己,也成了春天里被人祭奠的对象。

        在今年的春天里,也没有任何让人欢心的消息。大年初二那天,舅妈突然心肌梗塞病危住院。舅舅去照顾她,就顺便检查一下身体,却不成想发现了胃癌,而且已是晚期。舅舅是位著名的画家,最擅长画虎。他画的老虎总是威风八面、气势摄人,宛如要从画中跳出来对着你怒吼。舅舅本人也是个气场强大的人,虽然他已经七十五岁了,却底气浑厚、声如洪钟、精神矍铄、生龙活虎;和他在一起,你就会不自觉的被他振奋、充满了一种向上的力量。

        当大家得知他得病的消息,首先的反映就是不能相信:他这样一个达观的人、一个素来身体倍儿棒的人,怎么可能是胃癌晚期?当医生再次确认给他的宣判:手术已无意义,放化疗也无意义,生命最多还有半年;他倒是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豪迈:他说这是老天给他的特殊眷顾,好让他有机会把对生死的领悟表现在他的画中。

        每天,他继续坚持着五点钟就起床画画,饭后他去医院治疗,然后去忙他的事业,直到晚上应酬完毕才回到姥姥家。元宵节那天,他刚刚得知自己确诊胃癌晚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的摆上一桌酒菜,招呼家人都回来和姥姥一起吃团圆饭。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摆放酒菜、在宴上不失风趣的逗97岁的姥姥开怀大笑;想到明年的元宵节,他大概是无缘在此了;届时,我们是要编出怎样的谎话来欺骗姥姥?我的泪禁不住簌簌地往下流。

        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舅舅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一边筹备自己的公司,一边组织公司在广东的画展和拍卖,忙的不亦乐乎。看他的精神头儿怎么也不像个胃癌晚期的病人,可想想医生的宣判,心头就像天空里飞过一团凌乱的鸦雀。他的人生就要走到尽头,没入那芳草萋萋的地远方。明年的春天里,不会再有他熟悉的身影,不会再有他的万丈豪情,只有对逝者油然而生的敬佩;一如今年的春风里再也听不到爷爷的呼唤。

        活到了这个季节,不得不面对更多的别离,不得不承担更多的责任,不得不放弃一些梦想、接受一些现实;叹惋是既无用也无意义的事。往前看,葱茏地烟沙迷离住了视野,让人不能彻望;从而,也让人侥幸地保住生活的希望。脚下的石板路,却是每一块都如此沉重。你必须稳稳地、踏实地走下去,再不能像个孩童般蹦跳着越过。

        白灯笼一样明艳的玉兰花照上离人莹莹的泪眼,珠光映着初春的绿肥红瘦------这是希望的色彩。虽然色彩被雾霾遮掩,不那么鲜亮;但它依旧代表了希望。

        此一处的春正如此一处的人,此一处错综地道路、横斜的树影。。。。。。温煦的阳光渐渐包裹了来时的痛。回望眼,满地残冰已然被春晖掩埋殆尽。闭上眼睛感受一下这浮而滑腻的微风的抚慰吧!让这春带着你,向前进!向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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