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电机发出警报,显示的数字越来越小,曲线渐平,小俞的心跳停止了,她走了。
许久,一切趋于平静。
“杨医生,现在是不是该……宣告患者死亡了?”护士小姚有些哽咽,她看得出杨医生也不好受。
杨昭远一双眼陷在阴影中,充满了无力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他抬手向她示意,趿着步子出了急症室。
小姚有些不放心,朝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杨医生……”
杨昭远没有回头,他不想承认他……竟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耗尽了所有气力出了急症室,拐进了应急楼梯,一级台阶一级台阶的爬,一层又一层,终是上了顶楼,推开了天台的门。
市一院依地势而建,综合大楼位于半山腰上,站在顶楼天台能远瞰到大半个A市。
此时暮色渐浓,万家灯火逐一绽放,他倚在围栏上,迎着风,将一切尽收眼底。
小俞才十九岁。他十九的时候在做什么?大二,正混着,天不怕地不怕,肆意妄为任性至极。如果问问那时候的他凭什么可以这么有底气的混日子,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态度是什么。
“我的人生早已经被安排好了,我只需要按部就班,他们希望我这样。可我偏不,我有底气这么混,只要不是病入膏肓,我都会任性成狂。”
学医是偶然,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反抗。谁也不曾料到,他将它变成了必然,亦包括他自己。冥冥之中的牵引,一切自有定数。
耳畔还残存着他转身离开时护士小姚哽咽的声音,“患者张小俞心肌梗塞突发,于2017年1月3日16点50分送入急症室,经抢救无效死亡,确定死亡时间是2017年1月3日18点22分,通知病人家属......”
抬头望天,明明是暮霭重重却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只好伸出双手覆上双眼,任那液体从指缝中浸出。
杨昭远像是耗尽了心力,失去了支撑自己站立的气力,一只手扶着墙蹲了下去。他将头抵紧膝盖,几近崩溃。
人总是这样的,没有经历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真当生离死别放在眼前才知道残忍。
他一直觉得自己挺刀枪不入的,但在这一刻,沉重的现实击败了他的自以为是。他是医生,却医不了别人的一生。
一个医生,最不能接受的是就是自己送走患者,眼睁睁却什么也做不了。无论他治好过多少病人,经历过多少次生离死别,死亡就这样直接摆在他面前,对他是同样的残忍。
没有人能够习惯死亡,从来没有。
他整个人陷入阴翳中,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肩抖得厉害,像是在哽咽,更像在痛哭。
天堂是被天幕云海重重包裹住的孤岛,外面的人不得不进去的时候就美化这座孤岛来安慰自己,里面的人却再也出不来。
杨昭远站在天台上,天堂那么近,好像伸手就能触碰到。
一个人的天台,一个人的天堂。
他想,他一定是和小俞离得最近的一个人,小俞还没有走远……
浓重的暮色吞没了他,他的大声痛哭终究消失在了这个夜晚和这片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