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经过那户人家,如果那个女人在,忍不住要多看一眼。女人头发绾成短马尾,五官不丑,脸黑,跟露出来的手臂脚肚子一样黑。眼睛老老实实长成眼睛,口鼻老老实实长成口鼻,没有丁点女性的柔和。那神情一本正经、随她的忙碌扑来扑去,绝不勾勾连连,你若把她那脸看仔细,总会留下这么个印象:这个女人,不媚。
她行动的速度很快,呼啦啦带着冲出去的气势。她有时在家门外拣蔬菜,她家种了大棚。有时她男人开着农用车在路上突突突地跑,她翘着腿坐在他的左手。有段时间她在路边做早点,把蒸熟的馒头放进泡木箱子里保温,拿旧的被单盖着。有一次我还看到她骂大女儿,那女孩跪在地上哭。她声嘶力竭,怒斥大女儿没看好小女儿。如今她的大小女儿都皮黑,都长出了美人坯子。两个女孩喜欢在坡路上飚自行车,嗖地一声就过了弯道。
我经过她家门外,看到路边搁着几截大树干,树干上有洞,我觉得可以填土种花,第一次跟她家的老人说过,老人笑着说行。第二次跟她家的男人说,男人说,哪有那工夫哦。想必她家的一切都是冲发家致富去的。
这次我去店里买药,回来时看到她从车厢里搬了东西摔在地上。她家门外路边积了水,且经常积水。门外随意放着杂物,有两大筐葱,一台磅秤,一台废旧梳妆台几乎横到正中间。窗外一架葡萄,结了果子,葡萄架下横着一根竹竿,上面是大人小孩的衣服,且经常晾衣服,似乎从没有过家人皮肤瘙痒的事。场地上停着大小三辆车。她砰的一声关了后备箱,一只大狼狗摇着尾巴接她。她跳进驾驶室,把车开到一边停下。
我经过她身边回到家,才发现人到了家里,药在店里,不得不再次经过她的身边,去店里拿药。我想我这个百无一用的女人要是跟她过日子,可能要天天挨打。但即使天天被罚跪,即使从她家门外那条路上走过时,有细皮白肉、穿着裙子去跳广场舞的女人恭恭敬敬地喊我叶老师,我还是要赞她。
我们很久没见过这么有生气的年轻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