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有墓碑 葬着心上人

文丨苏安安

图丨侵权删

好久不再写字,因你不再看我写字。

才知道所有的情愫是因你而生,亦因你而止。

我还恋着的我想不是你,是我的记忆。

还记得么,你我初见,你穿黑色衬衣,酒红色的毛背心,左胸前带一枚金黄色的毛主席像章。你走在我的左边。这习惯贯穿了你我所有的始终。

那一年的初冬,你带我登崆峒山下来,一群人去童家吃火锅,你坐在我旁边,偶尔用公用筷为我夹牛肉,人声鼎沸的包间里,我的内心安静温暖。

你有时会坐在卫生院对面的台阶上等我下班,在附近的小摊买时令的水果,用纸巾擦拭了让我吃。

在西安火车站出口处蓝白相间的伞下,我穿一件红色的棉衣,拉着行李箱微笑着走向你,你给我一个结实的拥抱,而后紧紧拉着我的手离开熙攘的人群。

那晚在拉萨,海拔3780米,你带我找川菜馆吃饭。你玩笑说,在拉萨城里开出租的都是青海人,登三轮车载客的都是甘肃人,我不信,你就拦下一辆三轮车,上车一问果然如你所说,我们相视而笑。我有轻微的高反,饭吃的很少,你拉着我的手慢慢在街上行走,路过书报亭因为一份地图和态度恶劣的男售货员发生争执,我拉你离开。偎在你的肩膀上,却有了市井夫妻的烟火味道,只觉时光静好,世事安详。

我在多雄拉山口看见你脸上因为剧烈而吃力的行走泛起的血色,你站在垭口等待我靠近你,4300米的海拔,经幡剧烈呼啸飞扬。

你依然行走在那条路上。体力已经透支,你的左膝关节韧带拉伤。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终年雨水不息,雅鲁藏布江呼啸的江水冲击石头发出巨大的声响。乌鸦的叫声如影随形,你说,怕是走不出去了...晚上九点终于看见驿站微弱的灯光,我们相拥而泣。

在汗密出发的时候,你仔细地为我扎好绑腿,系好鞋带,你在两双袜子中间用塑料袋把我的脚裹住,你始终担心雪山上的融化下来的冰水,会让我的身体出现障碍。

有时你会说,我爱你。

我们走到墨脱的时候,你的脚因为穿军胶溃烂流脓。我们找到仅有的一家可以洗澡的旅馆,你咬着牙用凉水冲澡,只为省出仅有的热水给我用。

因为山体塌方,我们乘坐的4500堵在96K,那一晚,我们仅仅能吃到的食物就是泡面。夜晚,我们蜷在车里睡觉,你说,别怕,我们,一定会走出去。

结果是我们吃了足足两天的泡面,把我这一辈子的泡面瘾都过了。我告诉你,我最想念食物就是妈妈做的馒头,还有家里的咸菜,最好再搭配上青椒。

80k,再次遇到塌方,我们被困车里,弹尽粮绝。你看见有藏胞在吃家中自带的馒头,你说,我帮你要一个来,我不知道,你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张了口,平时你是一个把面子看得胜过生命的男人。

你因为脚伤,痛的几乎无法行走,却仍然坚持背上最重的背囊,我看见你每迈出一步面部都是艰难扭曲的表情。

我们在兰州站分别,我看见你离开,穿着我给你在波密买来的拖鞋,背着重重的背囊,走出月台,我奔跑着追上你,你再一次拥抱我,然后转身离开。

最后一次相见,你带我去看望你母亲,我看见你跪在她的坟前,恸哭不止,风吹起被焚烧掉的纸灰,你的头发上落了细密的一层。

你开车送我到西安乘火车,路过泾川的的时候,你停下来买果农新摘下的苹果。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照在你的侧脸上,铺洒在你黑色的衬衣上。进站之前你再一次拥抱我,说,小安,我爱你。

我那时并不知道,是永别。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看我们共同使用过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把梳子。

我恨自己没有早点看到你的留言,你说,小安,还有十七天便是你的生日,我怕来不及所以提前祝你生日快乐,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祝福生日了,我得了肝癌,时日无多……

我在某一天的凌晨偶然打开了你的空间看到这段留言,之后发疯一样的试图联系你。

其实,就在你去世之前的半个月我们有过一次简短的通话。那天和先生争吵过后我夺门而出,漫无目的地开车在大街游荡,天空下着很大的雨,看着雨水瓢泼一样冲刷车窗,突然就很想你,心中对先生的愤慨,促使我分别六年后,第一次有勇气拨通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我没说话,你虚弱的问,小安是你么?我鼓了鼓勇气问,你还好吧?你说,我不好,我病了,是肝癌,日子恐怕不多了,你,还好么?鬼使神差地,我匆匆挂断了电话。让我怎么相信,在我心中一向阳光健康的你,连感冒都很少有的你,会得那要命的病?

后来,我把电话打到你办公室,你同事告诉我你已离开三个月了。

我瘫坐在空旷的客厅里嚎啕大哭,江南11月的天气,湿冷入骨。

不能想象最后一次接我电话,你有多难过,我一句温暖的话都没说给你,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真的生了那么严重的病。如果我能早一点看到你的留言,就不会以为你电话里说的是玩笑。无论如何我都会去看你。

是啊!无论如何都会去看你。你走后的第二年夏天,我去了你的城市。你的家人把你安葬在南山上,天高云阔,你的墓碑冰冷。

我向你做最后的告别,所有温暖的过往抵不过一座冰冷的墓碑。我买了白色和黄色的雏菊,买了你喜欢抽的吉祥兰州,我陪你抽你喜欢的烟,哭到没有眼泪。

山上下来的那个夜晚,我喝酒到失控,酩酊大醉。

你同事告诉我这六年里你常常一个人喝醉痛哭。

我想,就让我醉死在你的城市吧,你在天堂等我,死亡也变得温暖。

从此没有你了。

再没有人再握紧我冰凉的手指过马路。

再没有人给我写手写的信。

再没有人在吃饭的时候给我夹我爱吃的菜,递来擦嘴角的纸巾。

再没有人在我哭的时候拥我入怀。

我终究是弄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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