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村南张财主家有个闺女,名唤雪柔。张雪柔肤如凝脂,面似桃花,模样很是清秀。村北神婆曾在她出生时给她算过命,说她这一辈子会有天命。
可张雪柔从小到大都没有显现出天命,反而命运凄惨。母亲在她两岁时就死了,父亲娶了后母,后母泼辣暴戾,常常在父亲外出时虐待雪柔,雪柔不敢对父亲说,因为那样后母会变本加厉。后来父亲因为生意的突然不景气也鲜少归家。
雪柔还记得十三岁那年的冬天,天气越来越凉,算起来父亲已经三个月不归家了。她瘦弱的身子在门前,在窗口,在庭院,在房顶日日盼着,那天清晨终于盼来了有关父亲的消息。
父亲死了,有人说看见他跳进了后山的冰河里去了。随行的包裹被抛弃在冰面上,里面资财了了。
后母在冰河旁嚎啕大哭,众人将后母劝回了家,从此以后村中人人都说雪柔是克星,克死了自己的生身父母,是天命克星。
转眼就是第三个冬季,张雪柔已经16岁了漫天的风雪撒进门户,雪柔窗前的梅花披上一层素色白纱,她打开窗,寒凉的风扑上来,瞬间沁入心骨。
好像每天都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期待,没有希望,没有爱。
张雪柔连忙合上窗子,搓着瘦削的手放近嘴前轻轻哈气。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当当的敲门声,接着便是后母清脆的呼喊,“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人压低声音如呢喃耳语。但还是能模糊听到那说话声,是个男人,后母声音开始变的柔弱,甜腻温柔如依人的小鸟。
等到彻底安静后,雪柔披上一件外衣走了出去,鹅毛雪片漫天飞舞,不断染白她乌黑的发丝,不断覆盖着门前深深浅浅的足迹。
那个足迹张雪柔认得,甚至能够想到那个男人的样子,男人这样敲门而入已有三年了,雪柔经常从窗户缝里看到这一切。
那个男人是旁街医馆的甄大夫,甄大夫生的倒是一副好皮囊,原配妻子意外亡故后,他这副皮囊可是赚尽了桃花。
雪柔还记得后母说自己腹痛,便总是叫甄大夫上门来瞧病,所以这病一看就看了三年,甄医生总是不定时敲门而入,拿着他的箱子,却从来没有留下一个方剂。
沿着那个脚印往前走,印记在后母的卧室门前消失了。前番几次,张雪柔都就此戛然止步,而这次,她鬼使神差地靠近了窗子。
屋里两人躁动不安,后母的娇喘低吟声隔着窗户传到了张雪柔的耳朵里,她顿时羞红了脸颊想要走开,忽然听到屋内男人喊了一声:
“我们的好日子终于到了,要不是我想的好主意,那老不死的怎么会毫无痕迹的死了!”
后母急忙压低声音道,“噓,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老的都死了还怕那个小丫头片子!赶明儿也给她配一副药药死算了!”
张雪柔心惊,慌乱中撞倒窗前的花盆,脚一滑又摔倒在身后皎白的雪地上。屋里顿时无声,慌张一阵,后母稍开屋门探出头来,衣襟凌乱,香肩半露。看到雪柔突然脸色大变,吼道:“你这个挨千刀的,不想活了是吗!”
后母冲了出来,不顾这不整的衣衫与冬雪的寒凉,将张雪柔压到雪里,用力拧着她娇嫩的肌肤。
雪柔尖叫着全身颤抖,后母毫不怜惜地捶打她的身体。屋内男人在门前探出半个头来,眼珠滴溜溜的转着。
天色稍晚,张雪柔被捆缚在自己的家中,浑身青紫,狼狈不堪,她在地上躺着浑身打颤,后母和甄大夫在椅子上高座,不时耳语。
两人出去了一会,回来时后母手上端了一只大碗,上面正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这是你爹当年喝的,现在也给你尝尝。”后母妖娆的身子不断走进,雪柔用尽全力却只能后退半分,她竭力的求饶却未得到任何怜惜。
“知道吗,你的财主爹那天晚上回来了,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所以他该死!”后母狂笑着。将手中那一大碗滚烫的毒药,活生生的灌进张雪柔的嘴里。
张雪柔的眼角溢出泪水,嘴边赤红,不过一会儿,她身体再无疼痛,昏死过去。
“你先收拾一下,还是以前那样,今晚我们就把她扔到那条河里。”两人商量着。
那一晚,天阴沉极甚,张雪柔窗前的梅花凋落了一地。
张雪柔从此失踪了,村中传言,说是有人看到一个小姑娘跳进了山后面的冰河去了。
后母也曾例行公事的去看过,那天又下了一场雪,掩藏了一切接近冰河的生灵痕迹,连同那日被凿开的冰河一角,也全然没了任何踪影。
后母哭了,面对冰冷的河面,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嚎啕大哭,她伸手去刨那冰凉的雪和冰,手被冻的通红。大家都来拉她,将她劝回了家。村里人都开始夸赞后母的善良,后母每天白天都会很悲伤,而每晚都会躲在被子里哈哈大笑。
在大家的开导下,后母终于不再悲伤,人们也终于淡于谈论有关张雪柔的消息。
所有人都以为,她已掉入冰冷的河水中,死掉了。
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她回来了。
2
在张雪柔失踪几个月后,隔壁周婶敲开了后母的门,说街上来了一个姑娘,长的和张雪柔一般模样。后母自然不信,那碗毒药是她亲自熬出来灌到张雪柔嘴里的。可周婶偏要拉后母去看,后母不想去,拉扯中,街口来了一群人,张雪柔走在前面,后面男女老少跟着问长问短。后母感觉自己背脊一片冰凉,急忙走上前去,看清了张雪柔。
张雪柔容光焕发模样清秀,遍身的青紫早已褪去,嘴边烫伤的疤痕浅浅淡淡。只是,她似是疯了。
她亲昵的喊后母为母亲,笑容满面神采奕奕。倒是把后母吓了一跳,众目睽睽之下,后母抹着鼻涕眼泪说这段日子是多么难过,又急忙将她扯回家中,丝毫不给雪柔在众人面前说话的机会。
后母将张雪柔扯进家中,关门便换了一副嘴脸。
“你怎么没有死,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后母插着手臂威严的说道,“别在我这装疯子。”
“母亲,什么死不死的,我听不懂。我只记得自己不小心掉到冰河里,有个人路过就救了我。其它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雪柔的目光单纯而令人怜惜,看她的模样也不像是骗人,倒像是真的失忆了,可哪有除了那件事别的都记得的失忆呢?
大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后母瞪了一眼女孩就出去了。又是那个男人,表情略显慌张,后母娴熟的跨上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耳语。
女孩从窗口暼了一眼,便移开眸去。
几天下来,后母发现张雪柔并无异样,只是神志不是那么清醒,虽怕事情败露心怀恐慌,但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后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
一月有余,后母发现女孩的小腹渐渐隆起,未婚先孕还不知怀了谁的野种,若被众人得知,浸猪笼也说不定,这倒也用不得她动手,甚是省心。后母暗暗得意。
又过了一阵子,后母见女孩肚子有些遮不住,便天天交代女孩外出采购,不出所料,流言四起。
事情传到村长耳朵里,带着几个谨守妇德的悍妇和几个村中老人拿着祖训将女孩家围的水泄不通。
张雪柔被勒令跪在祠堂,面前祖宗排位整整齐齐。村长威严坐于一侧,门前门后人群口中尽是恶语。庭院猪笼早已备好。
当村长合同众人威严质问她,她的肚子里是谁的野种。
张雪柔嘴角抿着微笑,微低着头害羞的告诉大家,这是天神的孩子。
人群一片沸腾,大家嘲笑她,说她真的疯了。村长同几个人商议后,将她放进了猪笼。她手捧小腹,第一次害怕了,于是她大喊着:“你们要杀死天神的孩子,你们要杀死未来的天神,你们会遭报应的,会让你们万劫不复!”
她用力嘶吼着,听起来令人发颤,如一把冰刀刺进背脊。恰逢此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接着雷声阵阵,大雨滂沱,张雪柔的一身白衣在风中张牙舞爪的摇晃。她声音嘶哑地大笑着,天越来越暗,闪电越来越明。一声闷雷咔嚓一声落入人间,将祠堂屋檐劈落一块,众人见状都恐慌丢下笼子四散奔逃。
人群散尽,硕大的雨滴降下来肆意凌虐张雪柔的身体,她艰难从中爬起,模糊看到不远处还留有一人在檐下看她。
那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衣衫素简,身材微胖,脸上微露盈盈笑意,她是村北神婆,也是那个从张雪柔一出生就给了她天命预言的女人。
张雪柔走近,在神婆身侧避雨,转头问道,“您的预言,都是真是假?”
“亦真亦假。”神婆褶皱的脸上藏着微笑。
“何为真,何为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