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自己说：这篇文章，等到忘记你了，就删去。
昨天给你消息，让你续下两句诗。三个小时之后，你回了过来，上下语境不太合的，可我还是很喜欢。又说最近忙着考研，不能续我一首春花秋月。之后，想嘱咐几句劳逸结合的话，没说出口。你说，要经过千帆竞渡才能安然享受桃花春雨，不论成败。我问：当真不论么？
过了很久，你没有回我。你是天蝎座忘了么？你说不论，总觉得有点口是心非。
你说：人生最奢侈的就是在路上。但你家里有五口人，不可以不管不顾。你还说，立于世间必然要有所承所守。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2
春节，手机总是在震动，清一色的复制粘贴的祝福语。我都没有回。
去寺庙上香，你发消息过来，说：姑娘，新年快乐啊。
我口是心非地说：看到你这么俗气的开场白真是不开心。
收到之后，我便停在原地，专心致志回着消息，身边人来来去去。后来你让我祝愿你考研顺利顺带脱单，我说：你怎么不顺带我脱单？
你回：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你还说，仙凡有别。
我就是这么不要脸地一直以仙女自居。
我说：形婚吧，不嫌你丑。说出这话，还有点紧张。
怎么办呢？我就是这么清楚地知道喜欢着一个同志，这好残忍。真的，每次想到这里，就很想哭。
你前阵子问：想我了？
是啊，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3
初次见你，在丽江，一个三层的客栈。
和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的男同志，我猜你们不是情侣关系。很奇怪，那日订的客栈，四个旅客，三男一女，除了我全是同志。为此，朋友还说我是天生同志吸引体。
中文系的男生，你一下子博得我的好感。我是个捯饬自己极其潦草的人，头发很长懒得扎直接一个簪子盘起来。很多人觉得我对形象太不负责任，独独你说：我注意到了你的簪子。
那天，你双手撑着我的椅背说出这句话。我一转头，迎上你清秀的面孔。那是一张多好看的脸呐。
那晚，整个大厅都觉得我很奇怪，一个来了几天不说话的姑娘竟然这么健谈。我喝着兜兜泡的滇红，和你聊了很久很久。中间，你问我今天去了哪里，我说木府。
你问：木府怎么样？
木府很好，站在最高处，倚着青山，望向日光下整个丽江古城，只有一句话：举世皆浊我独清。
不好意思，不要脸的毛病又蹦出来。
4
晚上，你发消息过来，说：晚安。
我怕麻烦，回：同。
后来，你说看到我回了这个字，以为一眼就看穿了你的同志身份。你一度觉得我是个眼睛雪亮的人。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当你和我在周三的情书吃饭，亲口和我说出才明了。我只是笑笑点头，抛出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知道你是同志，却是在喜欢你之后。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那顿晚饭，依旧聊了很多，从《西游记》到《红楼梦》，从秦观到黄仲则，还有些千奇百怪的天象，细细碎碎的趣事，以及穿插着的所谓梦想。
那顿饭很好吃，聊得很开心，但我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再踏进“周三的情书”。
5
晚上，是照常的“晚安”。我按照习惯，回：同。后来觉得不好，删去，认真敲下：晚安。
丽江的夜晚真是暗啊，半夜醒来，连十指都看不见。
6
丽江第四天，和我合住的同伴去了大理。他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说不了，还是喜欢丽江的阳光。
客栈的人都说我懒，天天哪里都不去，只在庭院晒太阳，抱着边牧在纸上胡写着字。我还喜欢整个人埋在二楼的吊椅里，二楼太阳没了，就埋到三楼的吊椅。在丽江，只顾着追太阳了。
你和同伴去虎跳峡，回来后很不开心。你同伴找到在客厅喝茶的我，让我劝劝。
你说：不是我过于矫情，只是同伴真的太过分了。他知道你有恐高，竟然在爬那么险的山时不管你。你还说：你真的不能想象爬山时有多害怕。
怎么能不知道呢？我也有恐高，我知道那种害怕到无助的感觉。当时，你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坐在你身边的我，捧着水，心里很难受。
我说：去吃饭吧。你说很累，我硬拉着你。因为，第二天你就要离开丽江了。
7
在丽江，我白天晒太阳，晚上和你顶着星星月亮散步。聊很多很多，好像说不完的话，每天都不一样。一来一去，总是接得很完美，你想说什么，我一听就知道。我的话，你听了半句就知道要义。
这样的关系，说高山流水过不过分呢？
我开始挽着你的手散步，装作很自然，心里很悲伤。也许有开心，但最后就是悲伤，彻彻底底。
那段时光，我们总是从九点一直走一直走，每次凌晨才回客栈。大家都睡了，只有兜兜守着窄窄的木门，旁边是睡着的边牧。
一切都很美好。
凌晨，你发：晚安。
晚安。我回。
8
你临走的前一晚，那时已经十点。来了许多天，你说要去木府，始终没去。
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拉着你走到了木府门口，早已是漆黑一片，只有酒吧传来民谣的沙哑嗓音。好可惜，想和你在最后一天站在木府的阁楼上，并肩看着整个星光下的古城。
我趴在木府朱红的大门上，你知道我想什么，笑着说：能在曾经的繁华前走过已经很好。
之后去酒吧，点两杯鸡尾酒。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倚着窗户可以看见驻唱歌手，他弹着吉他，唱很多情歌。贝加尔湖畔、会呼吸的痛、新不了情……很伤感的歌。你坐在我对面，跟着唱。
那天，你点的鸡尾酒唤作“红粉佳人”。你掏出手机拍照，我避开道：别把我拍进去。
既然叫红粉佳人，怎么能没有佳人？你当时这样说，拍了我一张胡乱挽着长发的照片。真是极其潦草的装扮，几天没洗的黑色大衣，几天没洗的红色披肩，还有一张早被丽江太阳晒黑的脸。
那张照片，还留着么？
9
凌晨两点回到客栈，估计连兜兜也睡了。
我站在房门口说：等一下。
回到房间取来白天买来的布农铃。有一晚，你看中一个布农铃，觉得太贵没舍得买。你说：一眼就看中了2月26号那个。我笑着记在心里。第二天，你跟随同伴去拉市海，我一个人没带手机，在丽江古城逛。曾看到有卖芡实糕的，知道你爱吃，想着买过来。还有布农铃，一起买来。
可惜，没有找到芡实糕，只找到了2月26号的布农铃。请店员包装了一下，拎着回客栈。我是个路痴，常常出门找不着北，连超市结账处都不记得。但那天，没有百度地图，没有迷路。
那个布农铃，注定是你的。
将布农铃递给你，意料之中的诧异，说：谢谢。
路上注意安全。我叮嘱着。你明天一早就要离开。
好。
转身回房，拧钥匙的时候，望着你离开，苔藓色的背影，真想跑过去抱你一下，认真又随意地说：再见。
我终是没有追上去。
你没有回头。我拧开钥匙，同伴已经睡熟，我收拾收拾准备洗澡。
洗澡的时候，那劈头盖脸的水，有没有泪呢？
凌晨两点，你发消息：晚安。
晚安。我回。
过了许久，加了一句：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丽江的凌晨三点，夜很凉，我蜷在被子里，没有泪。
10
凌晨五点，我听到外面有行李箱拖地的声音。一个激灵，不管自己蓬乱的头发，单薄的衬衫，下意识去拉窗帘。
夜很黑。
当触碰到窗帘的一刻，眼睛很酸，凌晨三点没有流出来的泪全部倒流回了心里。我坐在床上，手停在半空，很难受，很难受。
不要见面了吧，就这样隔着一堵墙，也好。我害怕离别，害怕看着你离开的样子，更害怕自己一个冲动，收拾收拾立刻跟随你离开。
那是一个连呼吸都感到疼痛的凌晨五点。同伴睡熟，我听到空气碎裂的声音。
大门的栅栏被推开的声音。说服自己躺下来，头埋进被子，在心里和自己说：以后再这样舍不得一个人，一定要在他之前离开。一定要。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埋进被子，哭着哭着，睡着了。
两个小时后，天微微亮。又听到你的声音，才知道凌晨五点离开的，并不是你。
是上天给了当面道别的机会么？
不，不能见。我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呐。
就这样，错过了与你第二次道别的机会。于是乎，昨晚成了丽江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发誓，真的很不喜欢行李箱拖过水泥地的声音。那是让人流泪的声音。
那个没有完成的拥抱，后悔么？我常常这样问自己。
如果可以，请让我于明亮的月光下，拥你入怀。没有欲望，没有眷恋，温柔地、清淡地，拥你入怀。
11
那晚，我挽着你的手，笑道：我说今晚月光这么美。
你说：是的。
12
不要上了飞机就把我忘了。
你说：当然。
13
你走之后，我连古城都不去了，只呆在客栈三楼。埋在吊椅中，晒太阳，唱歌，看《一日一课》。
兜兜问：怎么现在懒得连古城都不去了？
我笑笑。我怕走上那些快熟悉的路，你不在身边，会哭。
最后两天，一直听霍尊的歌，尤其是《不送帖》。听到他唱：万般痴狂一笔勾销，此去无言谢你相忘，山水浅绛处许你放下。一听到就落泪，面前整个铺展着的丽江古城，倾心的阳光，安静睡觉的边牧，一点都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你走之后，我成了个极其没用的人。
他们说：你现在一天到晚都不说话了。
我想是那些要说的话，都在白天化成了歌声。唱《会呼吸的痛》，那天我就是听着它，将杯中的鸡尾酒一饮而尽。你坐在对面，笑着看我，用那双比星辰还要漂亮的眸子。
你总说时间还很多，你可以等我。以前我不懂得，未必明天，就有以后。不知道走调没有，一定不好听。好听又有什么用呢？
我想，那些唱得好听的歌，心一定没有疼。哽咽的声音，一点不好听。
以前我不懂得，未必明天，就有以后。
14
现在，你我离别四月有余。还是会消息往来，总少了当初无言的默契。不是不恨的。
我有时候把手机一扔，告诉自己：与其看着一点点消失，不如留在心里。
真的是这样想的，不再讲话，只默默留在手机中。直到再也发不出消息，直到变成空号，直到一切，变成当初。
头发又长了，连簪子都懒得挽，直接披下来，过腰了都。黑色大衣不穿了，红色披肩收起来，天天裹着到脚踝的姜黄色风衣。对自己越来越潦草了。可是你不行，不要吃凉的，你说吃了胃会疼很久。半夜不要更文了，你的读者真的爱你，不会舍得你半夜不睡。
我丢掉手机，再次和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发消息了，再不许了。
再不许了。
15
昨晚又梦见你。
月光那么美，你在梦里说：晚安。
晚安。
16
离开之后，你的那些习惯全部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学会了和别人丢一句：什么鬼？
也学会了轻轻翻一个白眼，半带着笑说：什么玩意儿？
这些，我都学会了，就是不知道像不像。
17
现在，我听到别人说：同性恋怎样怎样，但凡带一点鄙薄，都会非常不开心。
从不写耽美文的我，也得了绛儿一句：姐姐，最近怎么不写耽美文了？很是想念。
正因为世间有那么多深深爱着的人，所以有了我清淡的文字。所有的爱都是爱，请你们，温柔对待。我真的好想，那些还不畏惧目光深深爱着的人，可以继续爱。那些害怕了的人，可以得到一个温柔的结局。
我喜欢着的，是一个无论如何都没可能的人。这一生，上帝都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他的手中。还是感恩的，有那么多月光那么美的夜晚，挽着你的手，走过古城的每一条路。我会用一生向往你、感怀你，直到放下。
放下，好遥远的词。
18
又把南康白起《我等你到三十五岁》翻出来看，无语凝噎。
这样爱着的人，写得出这样温暖清雅的文字，可是他爱的人结婚了，和一个女子。我害怕，我担心你这样温柔的人，若是整个世俗压下来，你要怎么办呢？
你要，怎么办呢？
19
最后还是自私地给他发去了短信：“我等你到三十五岁，如果到那时你还不来，我就去找别人了。”
我不无辜，可是我也没有罪。
我只不过是喜欢着一个人。
南康写出这些话。黄昏时哭着看完。
20
他结婚时，南康说：我不怪他，真的，只是，无计悔多情。
如果那时，你要怎么办呢？
我又想，你结婚时，我要怎么办呢？
是不是也说一句：无计悔多情。
我要是问你这个傻问题，你一定说：洗洗睡吧。
洗洗睡吧。晚安。
21
插一句，最近看《欢乐喜剧人》，很喜欢肖旭。
不为什么。
他很像你。很像。
22
我以后一定会喜欢别人。这是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他要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为什么而哭，为什么而笑，为什么又突然安静了。他要有坚实的力量，想做到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也有温暖的情怀，会静静陪我一起看风起云落，看沧海桑田。——《西游日记》
23
即使有一天我喜欢上另一个人，对我来说，你也始终是最特别的、最重要的你。
24
你说：爱情这回事，出于所愿，得于所求。求仁得仁罢了。
25
我只剩最后一句：让我感谢你，赠我空欢喜。
26
晚安。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