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克伦威尔忽然下起了雨。我住在小木屋里,听见窗外啪嗒啪嗒的声响,起身往外一看,噢,竟然是下雨了。要知道,这个小镇常常以猛烈的太阳来招待我们,正值夏日,每天起床到下班都看得见让人晃眼的阳光。忽然就这样下起雨来了,神奇又美妙。我用热水泡了茉莉花茶,不一会儿小小的空间里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加上雨一下,屋子里显得更加静谧了。
夜深时分我躺在床上,雨落到屋顶,啪嗒啪嗒地作响,富有节奏感地唱着一曲夏日之歌。听着听着,这雨声像是一扇打开的门,引着我走向那些关于雨天的回忆。
先从老家说起吧,老家房子的屋顶檐角都是微微翘起朝着天空微笑的模样的,下雨天的时候最喜欢仰头看着那高高翘起的檐角,雨水从檐角的顶端滴落,以自由落体的方式垂直而迅速落下,落到门口的小沟里,嗒一声,就融入到小沟里的水里去了,找不见它原来的模样。年幼的我总爱撑着一把伞,站在雨后天空即将放晴的时候,去找寻那颗滴落得雨珠,常常要驻足许久,有时候还会不小心把自己的衣服都打湿了,如今想想实在是天真得有些傻气。
南方的夏天常常暴雨突降,本是晴空万里忽然变脸成乌云密布,随即大雨紧跟而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家里的卧室有个天窗,碰上下雨天总要用长长的竹竿挑动木板才盖得住,往往要费很长时间,等到终于关上这扇天窗的时候早已全身湿漉漉的。但却不会为此而沮丧,反倒立在原地看着那扇窗欣喜起来,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随后跑到庭院里,往下水道出口塞上一个塑料袋,等大雨过后便可以储好一池子的水,有时候甚至等到雨停的时候水可以漫上台阶。然后我会拿来玩具小黄鸭,放在水里看它静静地飘着,或者和弟弟跳进那冰凉的雨水里,拿着水枪开打,又或者在水里玩憋气的游戏。总之,我们的花样百出。
打水仗是我们常常玩的游戏,我和弟弟妹妹分别站在水里的不同位置,在喊“开始”之后对着对方互相开枪,不停地尖叫和喊着“别跑,吃我一枪”,往往没一会儿,衣服就湿透了,头发上也满是湿哒哒的,玩累了的时候放下水枪,看着对方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候母亲常常坐在客厅看着我们玩闹,却是不生气和打骂我们,只是催我们要赶紧去洗澡免得感冒了。那些雨天里,让我在快乐之余又深深感恩于母亲的爱。
每逢雨天,一下雨整个村庄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听得见不远处狗吠的声音,街上车辆的声音,人们走路的声音,许多的声音都被完好地收集起来,落到耳朵里,似乎听得见这个村庄的呼吸。在夏日的雨天里,最幸福的便是泡上一壶热茶,一边看着天边的乌云密布,然后看着雨一点点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随即变大,变成豆大一般,往窗户上砸,往屋檐上砸,碰撞出巨大的声响来,若是住在铁皮屋,雨声就像是子弹横扫雨林一般壮烈而激动,也像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洪亮而声势浩荡。
有次跟随母亲去田里种地瓜苗,正在帮忙松土,忽就天色一暗,母亲手指着不远处的一片芭蕉林喊我“快去摘芭蕉叶”。我听后立即往芭蕉林跑,使了劲地坳断两片芭蕉叶,然后将一张盖在自己头上,一片抱在怀里,跑回去的路上雨就下起来了,我有些焦急,又加快了步伐,谁知却是摔了一跤,跌个狗啃泥的模样来,母亲见我如此样子,倚着锄头哈哈大笑起来,带着一种疼惜又打闹我的语气说,哎呀,怎么这么笨呐。
我起了身拍拍泥土,然后跑向母亲,将芭蕉叶递给母亲,母亲领着我,头顶上盖着芭蕉叶,一只手按在芭蕉叶上以防滑落,一边跑着一边忽然欢快起来,雨点打湿了我的衣服,母亲像是忽然之间也变成了孩子一般,同我一起跑着,欢快地叫着,享受着这场雨的赠礼。
而冬日的雨天,常常是捧着一本书在灶台边,一边烧着柴草,一边看着书,就着火烤着冰冷的双腿。那时候母亲常常是在厨房忙碌的,我一边烧着柴草煮洗澡水一边与母亲说话。有时候会聊起幼时的一些趣事,母女两人不禁笑出声来。灶台里火苗燃烧的呲呲声,窗外雨的滴答声以及母亲一边做饭锅碗瓢盆碰撞的清脆声响,成了那些冬日里最动听的声响。
后来到了风城惠灵顿,恰逢冬天,雨天是常有的。有一次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碰上了冰雹雨,撑着一把伞走在狂风暴雨里艰难地行走着,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雨伞的伞骨已经被打折了。那时为了节省开支在吃的方面舍不得花钱,时间一长,原本喜爱下厨房的兴致也消失殆尽,为了填饱肚子煮了一碗面,吃了两口便倒掉了,再也吃不下去,随后整个人都沮丧起来,想念起家里母亲的饭菜。窗外的雨好似下不停,如同心里的惆怅一般断不了。拨打电话给朋友,告诉她我想家了,一句未了,竟是有落泪的冲动。我想,窗外的雨大概是心里的泪吧。
每一个下雨天,都是回忆的入口。那些飘落的雨,带着我们回到那些与雨有关的日子,回想起那些曾经温暖的或者心酸的片刻,细细咀嚼,发现生活的另一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