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本科时期，曾经厌恶自己的专业。因为1分之差，无缘外语系，调剂历史系。

那时候的我，大段时间逃课，考试多是突击。没想过未来，没想过人生。

只知当时的愤懑、不甘。一腔热情给了自己口中的写作——实际上就是些伤春悲秋的矫情文字。

十多年以后的我，成为了一名高中历史教师。从来没有想过，由于工作的缘故历史会变成呼吸一样的存在。它就像一个第一眼印象不好的朋友，相处久了才发现其可爱与宝贵之处。而这一时期，由于新手妈妈的角色、工作和生活的不平衡，我很少用文字记录和表达了。难得有表达，也是高考习题中的论证。结尾和开头写的特别漂亮时才会想起来，好在年轻时有一点文学的底子。

时至今日，已无资格说爱文学，因为没有专门做什么，更没有什么建树。但，怎么说呢，不管外界如何，不论自己多么庸常，我都想以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对对话。

还好还有表达的冲动，那我自坚持，不改其乐。

最近带着学生在复习抗日战争。和当初高一授课不同，高三的课里加了些理解，更灌注了一些多元的史料。比如歌曲《松花江上》，赵一曼的书信、何兆武先生的口述记录。第一次备课时只想着给学生呈现更加生动的抗战——因为我们这代人没经历过抗战。翻过来第二遍看的时候，才庆幸，还好融入了这些东西。

这种融入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说不清楚。只是当看待抗战史时，能够感到历史研究的温情与敬意。我感受到家破人亡的苦痛，人人相拥的温暖和浴血奋战的果敢。那个年代，为小我而活的人是少数，多数人选择了国家和民族利益当先。战火纷飞，人心纯粹。

在这里分享一下几本书。

去年6月时，读到齐邦媛先生的《巨流河》。这本书慕名已久，在豆瓣上评分也比较高，关键是作者还是南开大学的校友。拿到这本书的时候，我就想——巨流河是怎样的河呢，里面会写什么呢？一口气读下来，大概是书的中间部分，才明白：这是一个东北出生的女孩从幼年到青年时期的成长。可这成长的历程加入了诸多历史事件，特别是抗日战争。她在抗战时期的求学、她与张大飞的邂逅、战时当作寄托一般的书信，以及暮年之时在南京与张大飞墓碑的偶然相遇——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以下文字令我动容：这些年来我们走着多么不同的道路，我这些年只会升空作战，全神贯注天上地下的生死存亡，而她每日在诗书之间，朝向我祝福的光明之路走去，以我这必死之身，怎么对她说我爱你呢？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今年11月。工作烦躁之余，翻开何兆武先生的《上学记》。读第一章就被吸引住。他的求学，覆盖了大革命时期、国共十年对峙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展现了政局对于教育的影响和历史大事件在个人生活中的影响。有意思的是，其中很多道理是跨历史的，现在读来依然令人感叹：当时的北大、清华是最大的学校，每年收两百人左右，考学的时候竞争激烈……在这本书中亦是成仙了抗日战争时期的图景：国人对张学良的诟病与谴责、庐山谈话的细节……填补了我对于抗战的一些认识。

还有去年一直在读，但也一直搁置的《四世同堂》。读这本书的诱因之一是梁文道的推介。再一个是备课民族资本主义时用《茶馆》做了一个主题探究。加之，当时老舍独特的经历——八国联军侵华之际，其父为北京的守城士兵。遗憾是没怎么读下来。其中的一幕也与抗日战争有关。

铃声响了。他迷迷糊糊地往外走，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他似乎不晓得往哪里走呢。凭着几年的习惯，他的脚把他领到讲堂上去。低着头，他进了课堂。屋里极静，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上了讲台，把颤动着的右手放在讲桌上，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学生们坐得很齐，一致地竖直了背，扬着脸，在看他。他们的脸都是白的，没有什么表情，像是石头刻的。一点辣味儿堵塞住他的嗓子，他嗽了两声。泪开始在他的眼眶里转。

他应当安慰他们，但是怎样安慰呢？他应当鼓舞起他们的爱国心，告诉他们抵抗敌人，但是他自己怎么还在这里装聋卖傻的教书，而不到战场上去呢？他应当劝告他们忍耐，但是怎么忍耐呢？他可以教他们忍受亡国的耻辱吗？

把左手也放在桌上，支持着他的身体，他用极大的力量张开了口。他的声音，好像一很细鱼刺似的横在了喉中。张了几次嘴，他并没说出话来。他希望学生们问他点什么。可是，学生们没有任何动作；除了有几个年纪较大的把泪在脸上流成很长很亮的道子，没有人出声。城亡了，民族的春花也都变成了木头。糊里糊涂的，他从嗓子里挤出两句话来：“明天上课。今天，今天，不上了！”?　

作为教师，这个场景令我震撼，文字中战争时期的课堂、亡国灭种的痛苦裹挟而来，形成一种无法招架的张力。战争年代，生死存亡才是人生大事。

口述资料的好处在于生动，文学作品中的历史则擅长抒情。抛开历史的客观，兴许作为历史老师，自己要动容，也需要带给学生的内心震动，哪怕是一丝波澜，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