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新生
【之后,母亲带着我们搬到了新的家。】
【那个和父亲约定的大雪山脚下,其中一个较为偏僻的小山村里,我和小雨度过了难忘的童年时代。】
小花带着两个孩子,坐上了房屋中介的车,他们要去看房子。
宽敞的面包车行驶在蜿蜒的乡间公路上,四周绿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
“自从我在镇公所做房屋中介以来,确实会有想住在乡村的人陆续过来,但都住不久啊。”
驾驶座上戴着眼镜的中介先生一面小心的开着车,一面向小花介绍着,“如你所见,这里什么都没有。无论是小学还是医院,都要30分钟车程。”
“孩子上了中学的话,无论坐公交还是电车单程都要两个半小时,来回可就是五小时哦。”大约是看小花独自带着两个孩子,中介并不赞成小花搬到这样偏僻的山村来,“就算再怎么想在一个好的环境中养育孩子……我是觉得还是镇里更方便啦。”
在后座的两个孩子睡得正香的时候,终于到了目的地。
小花收起一路上攥在手中的雪山照片,或抱或背,将两个孩子带下了车。
随着中介上了一个缓坡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集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破旧木制大屋。屋后是成片的高大绿树,屋前是一院子齐膝的杂草丛,衬得大屋更显荒凉破败。
“好大……”小花感叹道。
中介爬上玄关前的木制阶梯,率先进到屋子里,“虽然租金便宜到就像免费一样,但你可不要小看修理费哦。”
“与其说这是闲置着的房子……啊,不用脱鞋了,”眼见小花打算进屋,中介连忙提醒,“这几乎可以说是荒废了的房子了。”
一边使力将檐廊上的挡雨板打开,一面给小花做说明,“不过姑且还是通着电的,小溪也没有干涸,杂屋里的东西也都可以随便用。”
“那个是旱田吗?”
听到小花如此问,中介抬头顺着她的视线,“啊,这里不适合搞自给自足的。”
“因为动物们会从山上下来糟蹋作物,辛苦种的菜也会全部被吃掉。之所以这附近都是闲置的房子,是因为人类被动物给赶走了。”
“那,邻居呢?”
“你说邻居……”中介从檐廊下到院子的草地上,向山下望去,“要往山下走好久才能遇到人呢,去看看别的房子吧。”
“村子里应该有更好一点的……”
“决定了,”不等说完就听到身后小花如此说道,中介吓了一跳,连忙回身,只见站在檐廊上抱着孩子的小花又笑着说了一遍:“我决定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中介喃喃道,似乎完全不能理解。
回去的路上,中介被两个村里的老爷子喊住问话。
山村里就是这样,一点儿小事就能立马人尽皆知,不过村里的大家都很是关心这位新搬来的邻居。
“她说想找个周围没有人住的地方,应该说是一个有点奇怪的人呢。”中介回答。
“她丈夫呢?”
“不知道啊。”
“她的收入呢?”
“不知道啊。”中介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那要怎么带着孩子生活啊?”似乎是觉得再怎么问中介也没什么用,两个老人自顾自地讨论开来。
中介也乐得轻松,“啊,”眼见远处水田里走上来一个高个子老人,连忙大声打着招呼:“韭崎家的爷爷,这次还请您高抬贵手啊。”
韭崎爷爷看了他一眼,并不回应,径自走远去了。
另一边,两个孩子终于睡够了醒来。
“哇!这里是哪里?”“我们的新家。”
眼见来到一个满是绿色的场所,小雪异常的兴奋。
大笑着在院子里到处乱跑。
时而跑到院子尽头一间即将倒塌的倾斜屋子前,时而蹲在地上跟成群的蚂蚁打招呼,时而爬上一侧废弃的杂物上,大叫着从长满小草的斜坡上滑下来……
院子里到处充满着小雪欢快的声音。
小雨则躲在一根房柱后面,瞧着院子里撒欢的姐姐。
忽然一只小蜥蜴沿着房柱爬了上来,吓得小雨哇哇乱叫,连忙跳下檐廊,向小雪身边跑去。
小花看着檐廊下撞成一团的孩子们,蹲下身问道:“怎么样?你们喜欢吗?”
“喜欢!”“我们回去吧……”
姐姐兴高采烈,弟弟则紧紧抓着姐姐的衣服边不愿松开。
随后,小花去到杂屋挑选打扫工具,姐弟俩则在院子里单方面的由小雪带着追闹开来。
为了节省开销,房子的一应打扫与修缮,从地板、房梁,到玻璃窗、水池,不管是地板塌陷了、天花板腐蚀了也好,或是屋顶反反复复漏雨也好,全都依靠小花自己一点一点来修补。
她在忙的时候,小雪就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耍,小雨则陪在一旁看着。
小雪很调皮,有时候还会在小花擦地板时一股脑地将捉来的青蛙、蜈蚣、蚯蚓等丢在地板上献宝,总是吓得小雨四处乱跑;还会带着小雨躲在草丛中挑逗附近的野猫,惹得它炸毛,然后变作狼吓它一跳。
她总是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什么都敢抓,时而爬上大树去捉鸟,时而趴在草丛里捕蛇,还喜欢拿着这些东西追着小雨吓唬他。
而小雨就安静的多,除了被小雪吓得哇哇大叫,到处乱跑以外,总是静静地坐在一旁。
就这样,在小花日复一日的辛苦忙碌中,在小雪每天的咋咋呼呼、小雨的安安静静中,终于将新家修葺整理好了。虽然生活中还缺少很多用品,但总算还像个家。
小花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孩子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了些简单的食材,又做了一次鸡肉串。
这一次,小花教孩子们蘸着杯子里的酱汤吃,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在起居室的一角,有一个手工制作的矮书柜。
以前在小公寓时,书柜顶上放着一张雪山的照片,这一次也放着一张照片。
这个矮书柜是他曾经所说的“家的感觉”,一个家不能没有他亲手做的书架,小花把它完整地带了过来。
他以前喜欢采几枝野花放进窗台上的玻璃瓶中,于是现在小花把水瓶放置在书架顶上,每天给水瓶更换新鲜的花朵。
瓶身上斜倚着一张泛旧的驾驶证。
他生前没有留下其他的照片,就只有这一张驾驶证件照。
证件照的前方,摆着一串蘸了酱汤的鸡肉串。
这个新家现在空旷的地方很多,以后还会填进来很多东西。
但是唯有这一个小小的角落,小小的书柜,小小的一幅证件照,是这个小小的家庭,最幸福、最温馨、最充实的一处深深的怀念。
晚间三人在浴室里洗澡,小花趴在浴缸边上出神,浴缸外的小雪像个小大人一样帮小雨冲洗身上的泡沫,玩得不亦乐乎。
小花突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现在开始必须要尽量节约才行呢。”
“节约?”
见两个孩子都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小花笑着给他们解释:“我想至少要学会自己种菜吧。”
小雪甩了甩身上的白色泡沫,连狼耳朵和尾巴也被甩了出来,也不管被她甩了一身泡沫、一脸小情绪的小雨,兴奋地直摇尾巴,“我也要种!”
次日,小花带着孩子们来到到村里的图书运营车,打算购买几本供学习参考用的农作物种植书籍。
嘱咐好两个孩子坐在运营车外面的长椅上,小花独自进车里选了好几本书。在柜台收银时,小雪从身边窜出来递上好几本狼故事绘本。
本来这也没什么,只不过小雪可能太过兴奋就冒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和鼻子,完全就是狼的模样。小花赶紧给她套上帽子,快速地结了账。
因为小雪总是不自觉地就露出耳朵、鼻子和尾巴来,所以回到家中,小花自己动手画了几页绘本,边翻边教育他们:
“小雪和小雨是狼孩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嗯嗯。”
“要是突然变成狼的话,大家会非常吃惊的,所以不能再别人面前变成狼。明白了吗?约定好了哦。”
“明白啦。”
“还有一点,要是在山里遇到别的动物的话,不能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为什么?”这句是小雪问的,她总是闲不住,最是喜欢去欺负各种小动物,要是真的遇上山里的动物,估计直接就能打起来。
“因为那样爸爸一定会伤心的。明白了吗?”
“明白了!”
天气越来越热,已经临近夏日。
小花选了一块无主的荒地进行开垦,每天一边学习书籍一边对土壤进行规划和培养,小雪就在旁边玩耍,有时也会过来帮忙,小雨则留在家里翻着上次买回来的绘本。
等到小雨绘本看完的时候,小花的菜地也已经开发好了。
一家三口一起种下了第一波种子,一起洒了第一次水,一起见证了第一次发芽,一起照顾那些一天比一天茂盛的幼苗,也一起经历了第一次的失败。
三人看着焦黄发枯的菜苗,一筹莫展。
不过三人谁也没有灰心丧气,小花决定去树林里捡些枯叶肥地。
在水田里工作的几个老爷爷,大老远的听见有人在跟他们说话。
“我可以拿些树林里的枯叶吗?”
“你说什么?”
“落叶,能不能拿?”
“没有人会问那种东西能不能拿的?”几个老人一头雾水。
“非常感谢。”只见她远远行个礼后往林子里走去。
“她能撑到什么时候呢?”“她很快就会吵着说【没有便利店】【没有卡拉OK】的。”
“说的不错。”几个老人一起大笑出声。
只有那个韭崎家的高个子老人,望着小花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日头越来越高,小花将收集来的枯叶碾进土壤里,又将用盆栽培养起来的番茄幼苗移栽进地里,“这次一定要成功……”
“妈妈……”小雨委委屈屈的哭声近到身侧。
“小雨!怎么了?”只见小雨长长的耳朵耷拉着,毛发乱糟糟的,浑身都是擦伤,身上衣服也破了。
顾不上许多,将小雨抱回家,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换衣上药。
“是三色猫哦。”桌旁的小雪吃着袋装饼干,皱着眉头大叫,“明明是狼却这么弱,所以才会被猫盯上。”
小花给小雨的额头轻轻抹上药膏,安慰道:“只是擦伤哦,没事的。”
“你这样是活不下去的!”
“小雪。”转头示意小雪不要再说话。
忽然感到膝头一热,小雨俯趴在小花大腿上,嘴里嘟囔出声,“哄哄我。”
小花轻轻抚着小雨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我的话,对上野猪都不会输哦。”
“你看到野猪了吗?”
“看到了哦,还看到了猴子和羚羊,但一点都不可怕。”小雪越讲越兴奋,站起身来,就差手舞足蹈,“我一追它们就逃这点很有趣,而且……”
“小雪,”“还有啊,要是小便的话……”
“想想妈妈和你说过的,”小花一边轻抚着安慰膝上趴着的小雨,一面柔声地与小雪说明,“不能在动物面前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但是……”“拜托了。”
“……好。”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小雪还是乖乖的听话,坐下来吃着刚刚的饼干。
眼见小雪肯听话,小花感到很欣慰,“谢谢。”
膝上的小雨微抬起头,催促道:“再哄我一次。”大概是刚刚因为小雪的事一时忘了给他安抚。
小花摸摸他的头,轻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抬头望向对面角落里的照片,小花心想:不过确实……狼的孩子是怎么长大成人的呢?
经过几日的深思熟虑,小花决定带他们去山里学习。
山里的夏天虽说比山下的田园凉快些,但到底还是闷热得很。
小雪兴致勃勃,一个人走得老远,偶尔回头抱怨催促,嫌小花他们走得太慢;小雨则是走不了多少就喊着要背,一步也不愿意多走,是以总是停下来休息。
虽然小雪有些不满,但也因为这样她得以在一个地方周围玩上许久,也就不以为意了。
“狼从出生四个月后起就会开始狩猎,先是通过捕捉老鼠等小动物来学习狩猎的方法,随着自己的成长,会开始和成年狼组队……”每次停下来休息时,小花就会拿出书本来给他们科普狼的一些习性。
“组队!”小雪挽着小雨的手臂,对于小花念的内容很是感兴趣。
小雨皱着眉缩回自己的手,“我不要。”
“哼,不要算了。”小雪撅起嘴,独自跑远,随即变成一只小狼,满山的到处跑。
小花大声叮嘱道:“不要跑太远哦。”
“我们回去吧。”只听蹲在一边的小雨如此说着,小花折下一根无名草,“小雨,这种草能不能吃呢?我看看……”接着与书上的图片进行比对。
为了让小雪和小雨将来能够选择,不管是做人还是成为狼,小花也在努力学习着。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样人为的依靠书籍给他们灌输一些至少是基础的浅显知识。
小雪在山里如鱼得水,时不时地抓一只老鼠,又或者是捕一条蛇,仿佛这山里就没有她搞不定的动物;小雨总是跟在小花后面,小花走到哪,他只跟到哪,小花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啊,小雨快来,你看……小雨!”走到一处空旷的齐膝草地时,小花回头叫小雨,这才发现小雨靠在枯树旁正吐得厉害。
过了好一会,小雨终于好了一些,却再也不愿意挪动,只是蹲在树根边,缩成一团。
小花抚着他的背,柔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远处传出小雪欢腾的笑声,只听小雨忽然小声的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砸在小雨膝头的小手上。
“妈妈,狼为什么一直都是坏蛋呢?”
“坏蛋……你是说绘本吗?”
“狼被大家讨厌,最后会被杀掉,”委屈的声音小小的传来,泪珠也一颗一颗砸下来,“要是那样的话……我不要当狼。”
“是呢,但是,”听到小雨这样迷茫的剖白,小花也很难过,可是绝不能对他说谎话。
“妈妈我很喜欢狼哦,就算大家都讨厌狼,妈妈也会站在狼这一边。”
小雨转过头来,两颗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给他擦了擦脸上、手上的泪痕、水迹,小花抱起他,叫上小雪,一起下山回家。
黄昏时分,三人回到了家里。
小花陪着小雨坐在檐廊上,右手不住地轻抚着趴在自己腿上的小雨,忽然就听见远处的小雪扯着嗓子大叫:“妈妈,妈妈!”
来到小雪所在的地方,是自家的菜地。
“怎么了?”
指着地里的番茄架,小雪满脸忧色,“又枯掉了。”
小花连忙下到地里,走进细看,番茄的叶子都已经发黄变枯了,“得病了……”一连查看了好几株,无一幸免,“这些全部……怎么会……”
“妈妈,我们以后会怎么样?”
眼见小雪都跟着不知所措,担心起来,小花赶紧打起精神,苦笑着说道:“妈妈真没用呢,要再多学习才行啊。”
“小雪会再来帮忙吗?”“……会哦。”“谢谢。”
突然眼见路边停着一辆小型卡车,一位有着干练短发的高个子老人站在车门旁,正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望着这边。
对小雪说着“快回去”,一边向老人家快步走去,“晚上好。”
“我一直想去打声招呼的,但抽不出时间,”见老人家一直盯着自己家的菜地看,小花笑着说道:“庄稼还真是不好种呢,就算照着书上做,也老是做失败。”
“但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呢,非常贴近自然。”
老爷子皱着眉,“什么自然?不可能今天种下去明天就长成了吧。像你这样,种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你不这么想吗?”
“这……这个……”摸不清老人家的来意,小花只好尬笑着回应。
“不要笑。为什么要笑?笑的话可是什么都做不成哦。”老人家不客气的说完就钻进车厢内,随着一阵发动机的隆隆声扬长而去。
只留下小花一脸困惑的留在原地。
暮色四合,小花还是决定先回到菜地里好好将枯死的菜苗收拾了,小雪也跑来帮忙。
“那个人好可怕。”“不,都怪妈妈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是大人也不知道?”
叹了口气,小花说道:“要是当初多问问你爸爸就好了。”
第二日是一个下雨天,小花没办法下地,就在家里阅读学习农作物种植方面的书,两个孩子则坐在檐廊上看雨。
忽然院子里驶来一辆红色的车子,两个孩子吓得连忙往室内跑,躲在小花刚才用功的矮桌后。
小花走到玄关迎客,来者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胖大婶,她提着一大袋东西,也不进屋,就坐在檐廊上。
“那个……”小花自搬过来还没跟村里的邻居们打过招呼,实是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位大婶。
只见那位大婶抖了抖帽子上的雨水,弯腰将脚边的白色袋子递给小花,“拿着,这个送给你。”
“这是什么?”小花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就听大婶回答说是种薯。
“种薯是种在旱地里的那个吗?”
听到小花的问话,这位胖大婶不禁大笑出声,“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用处啊。”随即凑近小花稍稍降低音量说道:“听说老爷子对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别放在心上啊,他就是那样的性格。”
“不,是我不好。”小花急忙反驳。
“你们好!”大婶探头对矮桌后的两个孩子招呼,但是孩子们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躲进里面屋子去。
小花连忙向她道歉,“对不起。”
“没事的。”之后又说了一些事情,小花这才知道昨日的老爷爷原来是姓韭崎。
等到天气又晴朗下来的时候,一家三口带着种薯下地了。
小花挖一个坑,小雪就往里塞一个种薯,小花再用土将种薯盖上。
突然路边一阵引擎声响起,韭崎爷爷走下车来,径直往这边走来,两个孩子赶紧丢下手边的种薯往家的方向跑去。
“韭崎爷爷,谢谢你的种薯。”小花站起身来。
韭崎爷爷一边视察着菜地一边往这边走,“啊,你准备浪费掉吗?”走到小花身边的时候,突然弯下腰将刚刚埋下的种薯又挖了出来。
小花还来不及震惊,就听韭崎爷爷说道:“从土壤开始重新来过。”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