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三十岁

1

下雨了。

在一个清晨。

推门下楼，没有打伞。雨不大，刚好打湿头发，凉凉的……若我住的是一个旧时小院的话，那么是有推门声的，“呲——”，然后整个房子就活了。

已是初夏，印象中这应是今夏的第一场雨。可能就正因为是初夏，下的像极了春雨，淅淅沥沥的，呈雾状，但又不是雾。雾应是迷蒙的，雨则是迷离的。

本以为下楼能够听见雨打窗子的声音，可最后只看见了天阴，感受到了凉风，始终没有听见雨声，应是觉得遗憾的。

从小区往左拐一千米有一家蛋糕店，走上重庆路，每次散步到这里都会被里面的香气所勾引，可是摸摸肚子上的肉又会默默地离它远点，远点，再远点。嘴上没个把门的，心里得住个看门的，省得最后嘴上开心，心里暗自流泪。

开店的是一对夫妻，年纪应和我和左先生差不了多少。若只是看着的话许是能够再小上一两岁，毕竟左先生也是要三十岁的人了。

我随着细雨，穿着门口地摊买的十块钱拖鞋，一身黑色长裙，晃悠悠地就来到了蛋糕店门口。

雨还在下，进门的时候，老板娘问我：“怎么不打伞？”

我摸摸头发，让雨水均匀一下，顺便拍打了一下裙子，笑着回道：“雨不大就没打伞。”

老板娘从柜台下取过一个毛巾递给我，我连忙回着谢谢接了过来。擦头发的时候问道：“你老公今天没来上班？”

女人回道：“他今天要回一趟老家，表哥结婚，就让他一个人走了。”

我用完把毛巾递了过去：“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回去？”

对方把毛巾搭在了靠窗子的绳子上：“不用，店得有人看门，他一个人就行。”

“哦，那个昨天订的蛋糕做好了没？”

女人让我稍等一下，一会儿从工作间提出一个巧克力色包装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左先生三十岁生日的蛋糕。“打开给您看一下。”

打开的时候，看见“30”的数字在上面显现，才意识到原来左先生真的三十了。

谢过老板娘之后，准备提着蛋糕往回走。

这时被女人叫住了，说：“要不要打个伞啊？我这有——”

我：“谢谢，真的不用，我喜欢下雨天。”

然后再次告别了这家蛋糕店，心里却已经觉得这家店主一定是两个好人，要常来的。只是不知道只看不吃，会不会被嫌弃。

以前总觉得世上恶意会多过善意，后来觉得善意肯定是多过恶意的，最次也是相等。

2

提着蛋糕往回走，雨还是那样大小。

打在身上痒痒的。

蛋糕盒子被老板娘用塑料袋包了两层，在这雨中是绝不会打湿的，所以我可以在雨中继续走的慢点，慢点，再慢点。可惜不是黑夜，要不我觉得我会像《雨中曲》中的唐一样，绕着一个路灯，横跨一条马路，翩翩起舞。

路上行人不多，而且大多走的匆忙。

打伞的，不打伞的，都是。

大抵算下来，喜欢雨的人应该不多。

下雨天雨声，风声，四处飘荡，人的声音反而小了，也少了，所以清净了。时常会用手机录一些雨声、风声、鸟叫声、流水声等，存在一个文件夹里面，时不时会拿出来听，闭上眼睛，你就会感觉到自由、空旷、无拘无束，然后就可以安心睡眠了。

很多时候比轻音乐都管用。

从这里到家里也就一千米的距离，十几分钟的脚程，硬是被我走出了四五公里的感觉。明明是左先生的三十岁生日，我却开始神伤，也是怪了。

到家中换过衣服，开始准备午饭。

3

按理说三十岁是应该庆祝一下的，可左先生不让，说自己三十岁应该成熟了，不能再像孩子似的了。

我心道：“你什么时候不像个孩子了？”但是不能驳了左先生的面子，生日最大，换句话道：“行，那我们就两个人自己过，行不？”

左先生点点头。

可是我能看出来左先生是在拒绝三十岁生日这件事情的，传说中的“三十岁危机”？

我的生日被院长妈妈定在三月三日，按理说我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但是我没有这个意识，严格地说我基本没有过生日的意识。

人生得过且过，活多久不是靠数字来记录的。

有些人可以活几千年，而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死了。

所以，我是三十岁的女人，但是我不自知，所以无畏。

三月三号那天，左先生笑问我：“左太太，你都已经三十了，这么老了啊！”

我一巴掌没拍到他脸上全是因为我脾气好，而且我不想破坏那张我喜欢的脸，只好把隐忍这个借口放在修养上来。我修养高，不能男人一般见识。

左先生接着拍着肚子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左太太你要有危机感的，好好护着我这朵将来的花。”

我继续忍。

他接着道：“唉，我还小，二十九岁，多么好的年龄。不像某些人，三十了，三十岁的老女人——哈哈——”

在这里教给你们一招掐人的方法：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捏好，看准你要掐的人的某个地方，咬着牙狠下心，一定要做到稳准狠，并且要做到只掐一点点皮肉，那样是最完美的。我就这样轻轻地，温柔地，带着爱意地掐在了左先生的腰上。只听见“呀——”“啊——”两声，我拍拍手，心里舒服多了。

人们总是很奇怪，明明你三十岁生日的这一天离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只差了二十四小时，内心深处却觉得那是一道银河的距离，是个鸿沟。不跨过去，你就是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跨过去，你就成了三十岁的老人。

其实三十真的是一个不怎么大的数字，可人们都是拒绝的。

于是等于左先生也要过三十岁的时候，我提前通知了他，他定是知道的，但一直支支吾吾地不提，不和我谈论这件事情。所以我知道他也是怕的。

谁不怕自己会老去啊……

4

做好饭菜，关灯，点蜡烛，怎么俗气怎么来。

坐等左先生下班。

左先生推门进来的时候，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笑了，说了一句：“你品味不怎么高啊，左太太。”

我答道：“你说对，相公，奴家做好饭菜等你好久了。”

左先生换好鞋子就过来了，我点头哈腰的帮他把椅子拉开，然后走到一边，放上王菲的光盘，插上早就买好的小夜灯，整个氛围就来了。

桌子上还摆着薰衣草的香薰。

左先生这下本来有些愁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左太太，你这是要升天啊。搞这么隆重。”

我帮左先生摆好碗筷，说道：“相公辛苦，奴家小小心意怎么能称得上隆重。”

左先生拉过我的手说：“左太太你说你又买什么了吧，我能撑住。”

我则摆手道：“没有，没有，奴家什么也没买，只是好生伺候一下相公而已。”

左先生想从椅子上坐起来，被我按了下去，左先生慌张地说：“左太太，你给个痛快话吧，要杀要剐你随便来，别整这出，我受不了。”

我内心腹诽：“让你享受一回，难道我平时对你差了？”表面却只能开口道：“你生日，好好服务你一回，没跟你闹。”

左先生这下坐正了：“你早说嘛，这下我才放心，来吧，上菜。”

我这下没开玩笑的把菜端了出来，开始了独属于左先生的晚餐。

5

吃完饭菜，切蛋糕的时候，让左先生许个愿。左先生抱怨道：“真的要这样吗？”

“传统就是这样，三十岁正式一点，还是许吧。”我回道。

左先生双手合十，看着烛光，默念了几句话，就把蜡烛吹灭了。

其实很想知道左先生许的是什么愿，但是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我还是没问，想来定是有我的。

我安心。

与左先生一人拿了一块蛋糕，来到了阳台，席地而坐。

明明有椅子，却没人坐，地上好像是会好一些。

我搂过左先生说：“左先生，正式恭喜加入三十岁的大军。”

左先生嘴角咧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把两人的蛋糕放到一边，用手抚平左先生的眉间，道：“小小年纪，不要随便皱眉，会老的。”

左先生任由我摆弄：“看吧，你也觉得我老了。”

嘿，这脑回路——

我只好安慰道：“你怎么可能会老，出门还是倍帅的小帅哥，说十八都有人信。而且你不是说，男人三十一朵花嘛，成花了你还不高兴？”

左先生看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问道：“左太太，跟着我后悔过没？”

我没带犹豫地回了一句：“没有，绝对没有。我跟着你就是幸运。”

左先生好像没听见我的话，继续道：“三十岁，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年纪了，可我一直觉得我还是没有让你过上你喜欢的生活。”

我则也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么，你觉得我喜欢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左先生道：“你喜欢的生活啊，有田园，有阳光，有山有水，最好还养很多小动物，在一片大大的田野上，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周围种满果树，花草。然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想去哪去哪，无拘无束。”

我想了一下左先生说的这种生活，很美，很向往，确实很喜欢，但是我摇了摇头。

左先生道：“难道不是吗？”

我回答：“不是。”

“那是什么？”

“曾经我一直以为梦想中的生活就是你喜欢的生活，后来觉得，不是。梦想和喜欢不是等号。我喜欢的生活啊，是两人，一间小屋，一起睡觉，一起起床。每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买个东西都要计算着怎么花钱，每天最好忙忙碌碌，闲下来的时候就抱在一起，或者出门旅行。我们会有孩子，然后一起守护着他长大。”我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这些都不算我最喜欢的生活，那些都是结果，我的所有喜欢前因都是有你。”

左先生一下子把我搂在了怀里：“我真的害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你是知道的，我这辈子只想要你。”

6

睡觉前，我拍着左先生的背让他先睡着。

然后，我在日记里面写下这样一段话：“我写过很多情话，但是最好的情话都是关于你的。所有的修辞都会显得俗套，都抵不过三个字，我爱你，直白、通透、美丽、大方、有温度。三十岁不是一个尴尬地年纪，它会让人变得更好。所以不要埋怨时光变得太快，要感谢时间让我们相守。嘿，左先生的三十岁，你好。谢谢你就这样出现了，你让他出现在我身边，守护我，你让一个男孩慢慢变成男人，顶天立地，无惧风雨。所以，你好三十岁，我们都来了。”

这个傻子，终于三十岁了。

要不我还真的觉得他是个小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