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看到一四十多岁的男人向大厅走来。拉着24寸银色的行李箱,一身土棕色穿着,个子大概不到一米六。
瘦瘦的骨架撑不起脸上的皱纹,黝黑的脸上写满了对苦涩生活的不知所措。
他把行李箱留在门口,拿了一瓶雪碧,如孔乙己一般,依次将三枚硬币放在台子上。又谨慎的看了一眼,确认给我的只有三枚。
“恁这儿有手机充电器没有?我手机没电了,让我充一下打个电话就行。”
我不想无事生非,淡淡地说了一句,“那边有卖的”。他又反复强调没办法回家了,打个电话让人来接他就行。
手机没电打个电话就行,动摇了,问他啥接口的,他一边脱下挂在身上的包,一边说:苹果的。
我拿起苹果数据线准备插,是安卓的插头,轻声提醒一下,你要用安卓的接口。
他没看我,拧开雪碧一饮而尽。
非医用口罩上沿只包住了下嘴唇,塌鼻子和凹陷的脸颊上汗津津的,念他在艳阳下拖着行李走了很久的路,我还是礼貌又不突兀地提醒他:你把口罩戴好噢。
他倒腾着手机抬头看我一眼,象征性地把口罩往上拉到鼻子下面,一打电话就摘下口罩。我再次提醒他口罩要戴好噢,包住鼻子。
见他这么不注意卫生,就让他到门口去登记,并测量一下体温。
签上了名字,看了一眼温度计就回来了,我提示他:你去量一下体温哈。他看都没看体温计,直接说我不知道怎么用。
提醒他戴好口罩大概有六七次了,我只能往后靠着墙,离他远远的。
他给他哥哥打了十多个电话,期间因为各种屏幕操作不当挂断了很多次。当他提出让我帮他看微信的时候,我拒绝了,不想碰他的手机。
但他那么着急慌乱,手指颤抖着不知道该怎么点,电话那头又一直在催,我只好带上手套,帮他操作。
从电话交谈中,我大概了解到,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坐大巴到郑州,再坐火车去广州打工。
但火车票要二百八十六,而他全身上下只有十几块钱了,只能想办法回到卫辉老家。
他让他哥来郑州接他,他哥用充满着急和不耐烦的声音跟他吼道:
“你没钱我给你打钱你买火车票不就行了?你用不着回家,现在回家,村子里也进不去。我也出不了村,怎么去接你?”
他哥怪他疫情这么严重,还着急出门打工。他却讽刺他哥道:现在好多人都已经出去打工了,只有你还待在家里不出来干活。
见我在瞅他,他带着自豪地说:“广州两三个老板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干活。”我只能礼貌地笑笑不说话。
最后他哥决定现在给他打钱,他不会微信收款,也没有他哥的微信。于是让我帮他微信收款,我让他先等着,别人给你转钱了再说。
他根本不听我在说什么,一顿操作之后又把电话打了过去。他的老哥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问他身边有没有人帮忙弄一下。
跟我说,他脑子有问题,神经不正常,你帮他收一下吧,谢谢你啊。
根据手机号码,找到了微信号。原来他有他哥的微信,只是他哥电话打来说:“他把我拉入黑名单了,让他解除黑名单。”
这个男人在旁边支支吾吾的解释,莫名想笑。现在他唯一的依靠,在微信黑名单里。
最后他哥给他发了20元红包。
打电话期间,我态度十分友好的说:“我们有规定不能在前台停留很久的,你尽量快……”
话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我手机没电就充一会儿,我给你转钱不就行了?!”
我原地震惊,怎么会扯到钱了呢?“不是钱不钱的事儿,我们有规定的,监控还开着呢。”
他又继续打肿了脸充胖子,说给我转钱不就完事了。
我已经准备好帮他兑换这二十块钱的微信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都帮他找好了,跟他说出门坐32路车直接到。
他没兴趣听。执意问我,这离火车站多远,有五十里地吗?
我怎么会知道?对他的善意和耐心已经在短时间内消磨光了。
对于这种过来寻求帮助,又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不符合他意愿的回答他不愿接受,确实应该置之不理。
他为什么要在我面前强撑,要我觉得他很厉害吗?以前受过歧视,所以觉得任何人的善意都可以用金钱买卖吗?
这时,同班进来了,满脸疑问的看着他,又看着我,我用无可奈何的眼神回复。
同班言语激烈:“你一直在这儿干啥呢?我们这儿不让一直呆在前台,充好电了没有?充好了就赶紧走吧。”
他果断拔掉插头,跟电话那头的人抱怨着:“人家不让在这儿充电”,拎着他的箱子走开了。
我又愣了,他这人还挺有骨气的,一凶就走人。
原来是我对他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