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人却未眠,起身踱步到窗前,临风而立,神思邈邈。月色落寞,偶尔响起的车鸣,更显夜的孤寂。万般寂寥间,点燃唇边的香烟。在霓虹灯的渲染下,袅袅升腾的烟气化为紫色的雾岚,弥散在如水的夜色里。
短短的烟支似乎隐喻着芸芸众生的命运,而如梦似幻的烟岚飘渺翩绵,恰如命运的轨迹,令人不可捉摸。
学生时代,困于课业的束缚,慑于父母的威严,青春的躁动被深深的压抑在书山题海之下。充满野性的内心,不甘寂寞于满桌的课本之中,但又不敢真正反抗社会既定的规则。只有在课间与睡前无人的角落里吞云吐雾时,才能表达对规则的轻蔑和少年人的特有的骄傲。少年时代抽烟,抽的是叛逆,享受的是一种酷酷的感觉。
步入中年之后,抽烟不再那么轻松惬意。对于中年男人而讲,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在了已不再年轻的肩膀之上。经济的窘迫,人情的虚伪,梦想的破灭,如同紧紧套在脖间的绞索,令人窒息。唯有烟头明灭之时,才能暂时摆脱沉重的躯壳,获得片刻的安宁。
老年,近于生命的终点,死亡不再遥远。香烟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缭绕在指尖的烟岚随时可能飘散,最后的烟丝正在燃烧,不经意间就化为烟尘零落成泥。短短的烟蒂成为活着的标志,唯有死亡方可掐灭微明的烟头。人在老年,抽的是人生里最后一根香烟,有始有终,有生有灭,这才是生命。
人生数十年,恰如短短的香烟,弹指间,烟岚散尽,红颜已老。不必伤感于必然的湮灭,过程中的味道才是真谛所在。每一支烟都有不同的滋味,每一段生命历程也都弥足珍贵。
初尝香烟,味道辛辣而苦涩,不明白这呛人心肺的烟气为何能让千万人趋之若鹜。待到真正懂了烟,方能察觉出辛辣里蕴含着香甜,苦涩中包裹着醇美。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如同叔本华所讲,生活本身就像布满暗礁与漩涡的河流,我们被裹挟其中,踉跄前行,伤痕累累。岸边的景色,如同绚丽的烟花,刹那芳华,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颗孤寂的心踽踽独行。过去之人不可追,现在之心不可安,将来之事不可知,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无可奈何,有太多的辛酸苦楚。然而,因为生活的艰辛而否定生命的意义,恰如吸烟时只知苦涩而不解绕在舌尖的那缕幽香。
只有经历过生活的痛苦与挫折,体验过情感的相聚与别离,才能寻找出隐藏在生命深处那缕淡淡的幽香。在浓重的黑暗里寻出一线光明,在滚滚红尘中觅得一份淡然,将生命中十之八九的苦难化为最为肥沃的养料,埋下希望与未来的种子。生命,并不因苦难而黯淡。面临苦难时所坚持的乐观与勇气才彰显了生命伟大。
抽烟过程中带来满足的是飘渺而出的烟气,而非那堆黑色的灰烬。同样,身体的享受,物质的富足,也无法揭示生命的答案,对于生活的感悟才是我们追寻生命意义的路径。俯仰无愧,宠辱不惊,人生得失不过寥寥几点墨迹。生命品质不是决定于人生际遇,而是取决于跃动的灵魂能否舞出命运的旋律。
人生如梦,烟岚入境。如果没有了白色的烟支,没有了氤氲曼舞的烟气,不知那些无梦的夜晚是否会变得更加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