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踏上征途,都是一场蜕变。沿途火车的相遇,气流之间相互碰撞,挤压,发出啸耳的声音。我数着对面火车的车厢,一节、两节、三节……“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最终还是没有数过来,空气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到站了,中旗的风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空气中卷起尘土的气味,沙尘暴的季节就快要来了吗?白音胡硕站像是建立在老年巨人的脊背上,干涸、枯萎、荒凉。油柏路与碎石子路相互衔接;中学围墙上挂着的小彩旗已经能明显的看见抽丝,路过三三两两的学生并肩走着,女孩的长发时不时拨动着身旁男孩的心弦;医院门口,油柏路的中央有着大大小小的坑洼,里面留有破碎的沥青和裹满沥青的碎石子;这片区域少有生机。
陌生的土地,陌生的自己,我一直致力于换一个新环境就换一个自己。意料之外的是,隔离。第一天,正值晚霞。全景的落地窗外,太阳落下亲吻天边,羞涩的云胀红了脸,平静的湖面上记录着他们亲密的举止;世间的美好不过于此,有吃、有喝、有晚霞;世间的美好真不过于此?十四天里无所事事,度日如年,小小的房间里“囚禁”着自由的灵魂。
我相信,美好都将与我不期而遇。气候的不适应以及这被“囚禁”的十四天都是春风化雨的前兆,一切的一切皆是际遇。我始终相信,日落尤其温柔,人间皆是浪漫。
隔离终是结束了,下一段的旅程已正式开始。
晚饭之余,趁着太阳还高高挂起,我漫步在操场上,计算着还有三天放假。男老师们同高年级的学生在篮球场聚集,正准备进行一场友谊赛。过路的我,架不住老师们的热情相邀。不会打篮球的我,也碍手碍脚的上场了。
场上四个老师,六个学生,五五分组。高个子,灰马甲,眼神中带有威严的是个体育老师。搂着我指着一名学生自豪地说着:
“六年级,我们学校打篮球最厉害的学生。”
顺着手指的方向,那是个瘦高,身穿黑色外套,深绿色卫衣的男孩。我打量着他,发现他也在打量着我。
“我们现在用普通话交流。”
“我们的普通话不太普通,你应该能听得懂吧?”
老师们互相打趣着说道。
围成一圈的学生们,跟着风一起呐喊。展开双臂,做防守姿势的我,死死盯着他;右脚一晃、转身、回头,他窜走了。只留下了风礼貌地与我击掌。球进了,孩子们喊得更兴奋了,风吹起衣摆,载着胜利的歌舞。
球滚到我脚下,还没抱起,孩子们的手就在不断拨动着球,试图将它解放。我卸下包袱,蹲下将球牢牢按住,鼻子发出“哼哼”的声音。篮球似乎也有着自己的想法,脱离了我选择去流浪。风猛的一刮,“呼~呼~”的声音带来了孩子们的哄笑。太阳西斜,挂上树梢。
毫无章法,乱打一通的我,凭借跑得勤快和老师们不断的传球竟也进了三四个球,孩子们热情地欢呼着。孩子们的热情终是抵不过风的凉意,吹在我的额头上,竟感觉到了实实在在的痛。嗓子一阵阵凉意,干咳几声,有痰,灌进去的风又趁虚而入,便一举将我拿下了。不出意外的是,我感冒了。
铃声响起,霞光便照在了玻璃上,走廊里反射出暖洋洋的光照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晚上星星那么明亮,眨着眼睛与牛羊互道晚安,但它却不屑一顾地撇了我一眼。漆黑的夜幕下藏着的是一面巨大的放大镜,它偷偷地将人的痛苦放大千万倍。从鼻子吸进去的气息透着黑夜的寒气,直通通的流经嗓子,似冰刃的气息划过咽喉,寒冷又锋利。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清晨的牛夫赶着睡眼惺忪的黄牛,黄牛不满地牟叫被鞭子抽得没有脾气、待宰的猪做挣扎状,被绑住四肢的它发出最后的哀鸣。六点半的闹铃还未响起,鼻腔里、嗓子里,满是污秽,咽喉阵阵的刺痛使我再难以入睡。糟糕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有一种思念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有一种孤独是,独在异乡为异客。身处他乡,最怕生病。纵使浪打孤舟,风雨飘摇,在船上的我们仍要抓紧帆绳,直面海浪。因为我相信,晴天与夏日,都会来到。
罗红霉素片也止不住发炎不断咳嗽的自己,在药物不起作用时,第二天便到医院打点滴。看着一包包的试剂和一根比针头粗的针管,我害怕极了。幸亏粗壮的针管没有刺进我的脉搏,使我稍稍安心。一瓶的点滴打了半个小时,出医院的我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马粪被夕阳涂上金边,车辆慢悠悠地向前,开进了夕阳里。
点滴也只是让我一晚上睡得个安生觉。一晚上之后一切卷土重来,办公室的老师见不断咳嗽,反反复复进出擤鼻子的我,问道:
“是不是感冒了啊?”
“是呢,吃了药,打了针都不见得好。”
“你可以试试牛黄上清片,效果挺好的,下午上班的时候我给你带。”
“好呢,谢谢老师。”
上课铃响起,老师穿上衣服出去了,没一会之后,老师拎着药回来了。
“下午给你带的话,你还得难受一上午,你现在就把药吃了吧,好得快。”
心头千万绪,言语已经不能表达我当时的心情。
“老师们都很喜欢你,有什么事就和老师们说,虽然老师们年纪都很大了,汉语说的不好,但是看你小小的,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自己一个人来这么远需要很大的勇气吧?”
或许是善良的功效,我的嗓子、咽喉正在逐渐恢复正常,效果来得比输液还要快。
温暖是治愈疾病的良药,贪食是疾病复发的毒药。一切的努力在我吃了一顿自己做的麻辣炒鸡之后全化为泡影。
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一大早就与幸运撞了个满怀。因为没管住嘴的缘故,一整晚被黑夜扼住咽喉的我,睁眼间头晕目眩,病情已然来到了最糟糕的阶段,吞咽口水如鲠在喉,鼻塞猛的出气,喷溅出雾状的血汽。
“起床了吗?吃早饭了吗?”一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师推门而入。
“还没吃呢,今天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我回答道,并简单地说明了我的情况。
“那你骑我自行车去吧,走路也有点距离。”
我走出宿舍,把衣服扣紧,帽子捂好,风在背后推着我一路小跑。
距离医院上班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我和老师在值班室里闲聊着,老师说他与医院副院长关系很好。说完便拿起手机打了电话。
“......小老师......,......直接过来吧......。”老师打电话说着。我只能听懂其中一点点的汉语。
“副院长在医院呢,你直接过去,我给他讲了你的情况,他一会直接给你开药打针就行了。”
“谢谢老师。”此言语绝不能表达出我的感激。
我看着没有锁的自行车,稍有顾虑。
“全镇就这一辆,丢不了,有监控。”老师貌似看出了我脸上的忧虑。
一股股暖流沁入我的心田,我无以为报。
医生们大都还没有上班,副院长也还在办公室吃着自带的盒饭。不一会病房里就坐满了人,大爷大妈食物中毒,子女陪同照顾、妇人身体不适,虚弱地躺在床上,丈夫陪同照顾、小女孩感冒难受,妈妈陪同照顾、我自顾自的看着手机,一言不发。他们聊着家长里短,小小的病房里,充斥着患病的人身上的药味和人间的温暖。
丝毫没有注意到淡黄色的药剂正一滴一滴流进了我的体内,瓶子空了,空气在细小的胶管中追赶着药剂,马上就要到头了,旁边的男人提醒着我。我起身喊着护士,却无人回应,血液已经从身体里倒流而出了,想拿起吊瓶下床去找却手忙脚乱怎么也拿不下来。一旁的男人见状,什么也没说将护士找了过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医生来,盯着医生走。在急剧着急下,人们大多数时候只关心自己。见血液重新回到体内,我还未说声“谢谢”便安心的躺下了。“谢谢你。”请允许我在这里向你说声谢谢。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总是让人心头一暖,如沐春风。
中午十二点,折腾了四个小时的我终于从医院出来了。空腹的我饥肠辘辘,骑上车准备在超市买点小葱,回去煮个粥喝。超市大把大把的小葱,买一把实数浪费,不买又没得吃。
“老板,小葱我能买一点吗?一把太多了吃不完。”
“你拿吧,拿吧。”老板娘面露难色,语气犹豫。
我拿着两根黄瓜,一小把小葱结账时,老板娘仅仅只是称了黄瓜的价钱。
“四块七。”
微信到账五元。
“咋付五块呢,这孩子,多注意身体啊。”
“好呢,谢谢阿姨。”
回到学校,老师们煮了面条,在值班室的窗户上不断的向我招手。
“这孩子早饭也没吃,正好赶上,一起吃吧。”
说完就把煮好的第一碗面条端了给我。
美好皆不期而遇,善良与温暖从未缺席。在异域他乡,小小的善举便像是暖阳,散发出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