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林。
桃花满地、桃香清幽的碧瑶池边,两个尊神正在你喝酒、我品茶的愉快交谈着。
“唔,这酒还不错,”琉璃药师惬意地喝着一坛千年桃花酿,数落着折颜,“我说折颜,你去看他们也不叫上我老头子,还得让我巴巴地来问你,你小子可不地道啊!”
折颜抿下一口药草茶,如实道:“药师,我这出门的时辰没选对啊!我刚到那王府门口,便看到真真带着人骑马出府了。我都没来及好好看看他,唉……”
“你跟着他不就行了?”
“他去赴宴,多有不便。”
“啥宴会?”
“那皇朝的两个皇子的开府之宴。”
琉璃药师瞪起眼睛问道:“哪个是墨渊?”
“我觉得应该是大皇子风晟,二皇子风弘是……”认真的折颜还未说完,琉璃药师就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站起来走了。
“哎,药师你要去哪?”
“去住住大皇子府……”
“那忘川水……”
“我去走亲戚,喝那劳什子做什么!走了,享福去喽……”
折颜怔怔地看着琉璃药师消失的背影,半晌,他漾起了会心的微笑,心里打起了盘算……
平远王府。
今日惠风和畅,是个天气晴暖的好日子。
用过早点,安梵梵去了皇都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百媚生”选购脂粉。她知道雷心圆对脂粉不感兴趣,也就不拉着她相陪了,自己带了侍女和随从去了。
这会儿,在灼华阁的堂后花园,暖阳朝辉中,雷心圆正坐在竹椅上,抱着她那心爱的白猫逗乐。
“雪桃儿,今儿天气真好,咱们晒晒太阳,是不是很舒服呀?”
“喵~”小白猫懒洋洋地在雷心圆怀里叫了一声。
“舒服呀,我就知道你喜欢,咯咯咯……”雷心圆黄莺出谷一样的笑声轻快悦耳。
这被唤作“雪桃”的小白猫,周身是雪一样的白色皮毛,圆溜溜的双色眼睛如一对宝石般清澈纯净。
当年,七岁的雷心圆在看到它第一眼的时候,就喜欢上它了。小小的她把小小的它抱在怀里,高兴地转了好几个圈圈,她给它起名叫雪桃。
她任性地将雪桃留在自己房中,就连晚间安眠,也让它睡在自己床榻边的软垫子上。
她对雪桃极其宠爱,雪桃也对她特别依恋,就喜欢腻在她怀里。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来人走到距离雷心圆稍远些的位置停住了。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她,深邃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云一涡,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螺。
当年,他离开时,她还是动若脱兔的六岁小丫头,成日里跟着他一起满天满地的奔跑玩闹。
如今,她坐在那儿,带着静若处子的优雅。再有四个月零六天,她就要过十一岁的生辰了。
这个小丫头,真的长成了大姑娘了。
从这儿望过去,她的侧颜那么单纯而又甜美,在朝阳映衬下,宛如清晨新凝的翠荷玉露,让人想要轻轻触碰,却又怕惊了一池鸥鹭,打碎了这岁月静好的美丽。
许久,他胸口涌上来一丝燥意,引得嗓中微痒,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喵呜,喵呜,喵呜~”雪桃连续地叫了几声,着急地自雷心圆怀中跳下地面,小小的白毛身子极快地纵了几纵,直接跳入了男子的怀中。
“雪桃?!”
雪桃性子傲娇慵懒,不像别的家猫那般亲人,它来到王府后,除了雷心圆,从不爱搭理别人,就连平日负责照顾它的侍女小香也不例外。
雷心圆讶异地站起身来,随后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
雪桃,是他送她的七周岁生辰礼物。
三年前,他千里迢迢地派人将雪桃从边塞带回皇都送给了她。
看到风晟的那一刻,雷心圆的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容:“晟哥哥,你怎么有空来了?”
风晟抱着在他怀里撒娇亲昵的雪桃,快步走到了雷心圆面前。
“心圆,今日下朝早些,我来看看你。”风晟抚了抚雪桃,雪桃满足地“喵”了一声,使劲地蹭着他的衣襟。
风晟笑道:“雪桃被你养的很好呢。”
“晟哥哥,谢谢你,雪桃是我收到过的最开心的生辰礼物!”看着雪桃难得的娇憨样子,雷心圆也笑的十分开心。
“你喜欢就好。”风晟柔声道,“以后,你喜欢什么,我都送你。”
“那我要天上的星星呢?”
“好,今年的生辰,我送星星给你。”
“啊,怎么可能……”
“我从不骗人。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那我可等着了啊?”
“一言为定。”
二人相视而笑,彼此的眼眸中都映着对方的容颜和身影。
平远王的贴身侍卫元庆走近行礼道:“承王殿下,王爷刚回府就听说您来到了府中,特备了好茶在正堂恭候,请殿下移步一叙。”
风晟听罢颔首,又对面前的可人儿道:“心圆,我正好也有些军务要向你父王讨教。不好让你父王久候,我这去了。”
雷心圆点点头,脆声道:“晟哥哥,你去吧。改日得空,咱们再见吧。雪桃,来。”她将雪桃抱回了自己怀中。
雷心圆伸手接雪桃的一瞬,二人的身形便又靠近了几分,近的仿佛能听见风晟的心跳声。
那个自小不拘形迹的雷心圆,娇俏的小脸竟悄然红了。
风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微笑问道:“心圆,过几日,若得空,我接你去骑马,可好?”
“好啊!”雷心圆一听更加高兴,“正好上次二殿下送我一匹上好的河曲马,我都还没去溜一溜。这次,牵上它,咱们一起去跑啊!”
“好。”风晟的眸色瞬间黯了黯,转身向正堂走去了。
翊亲王府。
今日的风弘有些闷闷不乐。究其原因,大概是一早江柏报给他的消息。
这次翊亲王府的开府之宴,办的很是妥帖。风弘很是高兴,也喝了不少的酒,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起身。
因宿醉,风弘连着告了两日的假,没有上朝。太昊帝还特意遣了人过府关问候。
今日,风弘早早起身,觉得神清气爽。他换了宽松的常服,兴致高昂地在书房外打了一通拳,活动足了筋骨。
风弘满头大汗地走进书房,喝了一盏清茶,正拿着干净的巾帕在擦汗,江柏进门便开始向自己的主子禀报消息。
“殿下,前日平远王亲自去了承王殿下府中赴宴……”
“殿下,承王殿下的开府宴去了裕亲王等七个亲王、丛宰辅等十几个重臣……”
“殿下,宁亲王那晚赶回了皇都,没有回府,直接去了承亲王府……”
这些消息风弘听了起初都不甚在意,直到江柏又报出了一个消息,才引起了他的不悦。
江柏报道:“殿下,属下还听到一个秘密的消息,平远王赴宴时带了两个小侍从,其中一个疑似是女扮男装的心圆小姐……”
“什么?!”风弘丢开巾帕,一拍桌子,怒道:“简直胡说八道!是谁说心圆妹妹去了大哥府中?还女扮男装?”
江柏心里一颤,立马跪了下去:“殿下息怒。属下、属下是听承亲王府中的一个侍卫说的。这消息属下还没有去证实,也可能并不确切。属下有罪,请殿下责罚!”
风弘沉默了一会儿,冷声道:“你退下吧。”
“是,谢殿下。”江柏连忙退下了。
江柏刚退出书房,便听到书房内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响。
“殿下?”江柏犹豫了一下,刚要推门再入,便听到风弘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用进来,本王自己待一会。”
“是。”
江柏依着吩咐继续值守在书房外,一转头,看到端着参汤的副管家尹淮走了过来。
翊亲王府的副管家尹淮,花白头发微胖脸,年近耳顺,慈眉善目。
他原是韶典皇后宫中小膳房的人,烹饪手艺很是出色。他烧的那道糖醋鱼,风弘自小就很爱吃。这次风弘开府,韶典皇后派了他来主管翊亲王府的膳食。
虽是伺候过韶典皇后的宫中老人,但尹淮一点也不自傲,反而待人极热心周到,与府中的侍卫、侍女、小厮们关系融洽,几乎就是拿他们当自己孩子看待。
府中众人也都很喜欢这个老管家,每每有个什么事都愿意找他,尹淮都十分乐意,尽力帮忙。
待尹淮走近,江柏伸手拦住他,出言提醒道:“尹管家,殿下现在心情不好,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这参汤晚点再来送吧。”
尹淮面上升起担忧之色,忙问道:“殿下为何心情不好?”
“不好说。”江柏顿了顿,压低声音又道,“我跟你说,你可别往外说。可能是因为平远王家的小姐先去了承亲王府,没来咱们府。”
尹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一句:“别是个红颜祸水,日后引得两虎相争,唉……”
“你说什么?”江柏没听清。
“没什么。那我先回膳房了。”尹淮摇摇头,端着那碗参汤转身又走了。
忽然,书房的门“砰”地一声被摔开了,风弘大步走了出来,一言不发。
江柏不敢多问,只能紧紧地跟上自己的主子。
皇都东市街。
不多时,风弘主仆二人骑着马来到了皇都城内最繁华的东市街。
风弘直奔了熟悉的仙景茶楼,要了个楼上最好的雅间。
江柏给自己的主子斟好茶后,默默地立在了一旁。
仙景茶楼,位于东市街的中央地段,与皇都有名的脂粉商铺“百媚生”斜对着门,是东市街上规模最大、生意最兴隆的茶楼。这儿的茶点很出名,有几样甚至能赶上“清香斋”的味道了。
这里,每日里人来人往,客满的很。城中的达官显贵、公子小姐们都喜来此处谈天论地、喝茶消遣。
两年前,风弘第一次和雷心圆一起来此处听书、喝茶,玩的好生高兴。
同一个雅间,同样的茶点,此刻风弘一个人坐在这儿,却是郁闷不已。
“殿下,您看,那好像是宁亲王。”江柏轻声道。
“皇叔?”自宁亲王风燊回皇都后,风弘与他还未见过面。
顺着江柏所指的窗外方向,风弘看到,果然是宁亲王风燊,他正独自骑着马悠闲地自北而来。
“皇叔这是要去哪里?也不带个侍从。”
“殿下,您忘了,宁亲王素喜独来独往,在皇都他出门从来不带侍从的,只有出了城他才允许有人随护。”
“哦,是了。”风弘点点头道,“相逢不如偶遇。江柏,你去问问皇叔是否得空。他若得空,就说我邀他来喝杯茶。他回城后,我们还未相见呢。”
“是,属下这就去。”江柏转身就走。
“且慢。”风弘忽然挥了挥手,止住了他。
因为他奇怪地看到风燊骑马走至“百媚台”时,提了缰绳驻了马,似乎在认真地观察这个脂粉铺子。
风燊戎马多年,何时对脂粉铺子感兴趣了?脂粉铺子里自然都是女人,也许他在看人?什么人呢……
“殿下,您看那儿,好像是平远王府的马车。”江柏又另外一侧指了指。
“还真是。”风弘方才心里烦躁,没有多注意,这会儿他也看到了停在“百媚生”门口不远处的马车。
那马车上有个并不显眼的标识,细看的确就是平远王府上的马车。
“殿下,是心圆小姐在那儿吗?属下去打探一下?”
“不用。心圆妹妹不爱胭脂水粉,她从不逛脂粉铺子。可能是平远王妃,等等看看便知。”风弘端起茶,一边喝,一边观望着斜对面。
在街的对面,宁亲王风燊正仔细观察着脂粉铺子里的一个女子。
方才他在马背上四处闲看,路过“百媚生”门口时,无意中一瞥,竟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
那背影,曼妙婀娜,那衣饰,华丽光鲜,分明是一个显贵人家的小姐。
风燊幼时在宫中由老太后抚养,见惯了宫中的莺莺燕燕,这识别美人儿的眼力他是有的。
当年,老太后为风燊择选正妃,允他自己相看,他的正妃也是他自己一眼挑中的。可巧的是,他挑中的正妃,正合了老太后相中的人选,所以老太后非常高兴,直夸“燊儿孝顺的很”!
只可惜,红颜薄命,风燊的正妃在五年前因难产去世了,孩子也没有活下来。
命运何其相似,风燊和其父一样,父子二人的元配正妃皆是无子早亡。
在风晟和风弘长大以前,风燊是华豫皇朝皇室中最受女子仰慕的美男子,多少皇亲朝臣们、达官显贵们都想要让自家的女儿给宁亲王风燊续弦。
这五年间,太昊帝风朗也几次想要为风燊赐婚,奈何风燊总是不愿、每每提及,风燊总是一笑了之,顾左右而言他,让太昊帝这个做兄长的也无可奈何。
风朗和风燊虽不是亲兄弟,但是这堂兄弟之情却胜过了很多亲兄弟。
太昊帝风朗无奈之时,便对着韶典皇后愁道:“朕半生已过,虽只有二子,身后亦有颜面见先帝了。可若见到朕的皇叔,皇叔他老人家问起风燊有后无,朕该如何回答啊……”
久违皇都的风燊,厌烦了每次回城后总有人上门求见,所以今日刻意换了低调的衣饰,出府打算随意逛逛。
他一袭灰白素色锦袍,一丝刺绣图纹也没有,胯下的骏马也不是他往日所爱的坐骑,所以,未曾见过他的人,大概是识不得他的。
逛了半条街,正百无聊赖的风燊,他并不知道,今日所遇见的这个女子,日后会和他发生怎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