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又是小雪将至。冬天的所有节气不知道为何总有种魅力,总带着故事,总有种浪漫。
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说等你生日,我就回来了,以后都不走了。小雪后的第一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可她不喜欢雪,无论雪落在大地上引起他人怎样的赞颂,她都不喜欢。因为他工作的地方永远有雪,冻坏他的腿和手,他的脸也仿佛永远透着风霜。他走的时候,她8岁,抱着他的手不肯放手,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爸爸,你别走,我再也不会不听话了”。那个人只是撇过头不说话,把她的手递给奶奶,说;“妈,孩子就交给您了。您们多注意身体,有事给我写信。”
她的手被奶奶拽着,手上的老茧硌得她生疼,这个已经不年轻的女人一辈子勤勤恳恳,到了这个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环节也说不出几句煽情的话,只嗫喏说句”娘晓得“。而爷爷站在一旁抽着卷烟,没有说话,看见儿子望来的眼神点点头示意自己晓得了。
直到背影都远得看不见了,奶奶才放开她的手,蹲下来抱起她,说一句:“囡囡不哭,以后奶奶疼你”。
那时候她太小了,对很多事情的记忆其实已经不清晰了,但奶奶总爱讲那天的事,可能她也想自己的孩子了吧。还说她小时候每天都要搬凳子写作业,因为这样能看见家门口的路。
走的时候说有事写信,可真到了有事的时候,写信总是来不及的,书信多慢啊。就像爷爷干农活扭到腰,等收到回信,都已经卧床休息好些天了,其他的事情更是连提也不必提了,徒增烦恼而已。于是,只能多寄些钱,多写些信。一开始,她还盼着来信,慢慢地,也不期待了。一个许久不一起生活的父亲,只能把那些叮嘱,关心反复来回的说罢了。可孩子一直在长大,一年与一年不同,一年有一年的想法。这些变化一个远方的父亲当然不能完全理解,照片带去的不过是身体上的成长。
而他的归期从一个四年变成又一个四年。
这些年,写作文,或者念课文,总不可避免提到父亲,车站的父亲,买橘子的父亲,以父爱如山为题的作文……而他能写的只有爷爷奶奶口中的父亲,写信的父亲,寄钱的父亲,为别人负重前行的父亲……
这个带着父亲称号的人,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角色之一,陪伴她的时间却很少,来去匆匆,沉默寡言。而这世上那么多人根本不认识他,他却为他们付出了人生中那么珍贵的岁月,以致于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想要埋怨他。
可她怎么能埋怨他呢?不是他,也会有与他一样的人,她就忍心剥夺另一个如她一般孩子的幸福了吗?她埋怨他,可也敬佩他。
知岁一寒,又是一冬。现在小雪终于又要到了,这个童年缺席的角色这次不会再食言了吧。但也没关系了,她现在早已不是那个只能抱着他手不放的孩子了,很快她就是自由的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