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有两种可忍受程度之内的小苦:痒和疼。先说疼吧,若不是太剧烈,是能忍住的,而且只要小心躲避着,别碰着疼处,有时候是能够忽略的,能忘记这疼的,所以我觉得疼比痒好受多了。痒可就不一样了,它随时随处的痒着,挠心,使人难以忍受,除非绑着手,不然总是不由自主的去挖,去挠,去抓,直到舒服为止。
可气的是有时候都不知道哪个具体位置痒痒,伸手在附近乱抓挖一阵,还痒痒,不过瘾,还没有挖准 ,如此二三次之后,痒痒的精准位置显露处来了,先是一个米粒大的小红点,快挖几下,二三次之后 ,小点变成黄豆大,玉米粒大,花生米大,最后成为一个鼓鼓的大包。这时我便用奶奶教的独家秘笈来解决痒痒了(奶奶说挖容易挖破皮):用指甲掐 。一字形,十字形,田字形,米字形,在大包上横七竖八轮番掐去,手到痒除,立竿见影,顿时不痒了,酸酸酥酥爽爽的感觉由表及里,由外而内,由点到面,渗透全身,真是舒服极了 。如果再由别人来给挖, 那更是像神仙一样飘飘然了。
童年的夏天蚊子太多了,每天身上总是不少于七八个大包,我最享受的就是找奶奶挖痒痒了。每到黄昏时候,爷爷就开始扫院子,扫大门口,直扫到门外大街上,扫的没有一根乱草碍眼,没有一块石头硌脚。奶奶就做饭,我就来回跑着看奶奶家的饭和妈妈家的饭,谁家饭好就在谁家吃。然后拿着爷爷给我的五角钱去买两瓶崂山可乐。爷爷扫完街就冲澡,冲完澡喝一瓶可乐,我的那瓶留着奶奶挖痒痒时喝。晚饭后,爷爷搬出小茶桌到大门外,左邻右舍的邻居就凑过来乘凉,老头们一帮围着喝茶说新闻,老太太们一帮聊天八卦。我就坐在奶奶怀里,她一手给我扇蒲扇,一手给我掐痒痒,每个包我还没掐够,还不过瘾,她就另换一个掐,说时间长了容易掐破皮。她一边掐,我就一边喝可乐 ,整个人真是里里外外都爽透了!
奶奶会讲许多聊斋故事,她边给我挖痒痒,边讲故事,讲完了,我还要再讲,她就说都讲了几十遍了,还听,讲够了,不讲了,就和邻居们聊天了。可她给我挖痒痒,扇蒲扇却极有耐心,从不厌烦,直到把我的每一个大包都掐得不痒痒了,她也凉快够了 ,就带我回屋睡觉。奶奶给我扇蒲扇有个特异功能,我经常发现她都睡着了,都呼呼的打呼噜了,喊她,她都听不见了,手里却还在不停的给我扇蒲扇。
如今奶奶已故去多年,再也没有人这么耐心的给我挖痒痒,扇蒲扇了,而我也早已年近半百,也能独自承受人生的痒和疼了,时光易逝,人生不长,且行且相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