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小妹张充和,是四姐妹当中最有才华,也最有古典闺秀气质的一个。
1912年,四姐妹的父亲决定全家搬迁到上海,四小姐是母亲在上海怀上的,当时所有人都盼着生个男孩,大家都觉得陆英的孕肚比较像男孩,充和出生,母亲一言不发,产房里也无人道喜。
后来,充和被叔祖母收养。她找人算卦,想知道和充和的八字合不合。结果母亲说:“充和有她自己的命,该她的就是她的,别人妨不了她。”这句话带有一定的哲学意味,应了这句话的效果,叔祖母像是吃了定心丸,从此,8个月的充和随叔祖母从上海回到合肥老宅子,在合肥张家老宅子里待到16岁直到养祖母过世,开启和三位姐姐不一样的生活。
尽管四姐妹皆可被称为“一代才女”,有的精诗词格律,有的通晓英语文学,但要说传统文化功力最深,才艺最广而又最具艺术气质的,还数张充和。
叔祖母擅诗词,言传身教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为了充和的教育,叔祖母重金延请吴昌硕的高足朱谟钦为塾师,悉心栽培充和,又另请举人左履宽教她吟诗填词。充和如是十年,闭门苦读《史记》、《汉书》、《左传》、《诗经》等典籍。她的童年几乎都是独处,这种长久的学习和独处造就了她温和的思维方式和宁静的气质。
第一次到寿宁路家中,已是七岁了。见到三个姐姐和五个弟弟,又高兴,又陌生,像到另一个世界。姐姐们觉得忽然跑出个小妹妹来,更是件新鲜的事。
1930年,陪伴她16年的叔祖母因溃疡出血去了她的轮回空间,享年70岁。充和大病一场,回到苏州姐妹身边。
17岁时,充和以国文满分、数学零分的成绩被北大破格录取。张充和低调,用的是“张旋”这个名字,那时她的三姐夫沈从文可是北大的教授,她却不想沾光。自此往后,她渐渐显示出与三位姐姐不同的性格。
继母年长充和十五岁,她出身书香门第,不仅工书画,也擅昆曲。充和常和她在一起练习唱曲、绘画和写字,故相处甚笃,十分和睦。
才貌双全的张充和尚待字闺中,石榴裙下尾着一批追求者。用情最专最深的当数诗人卞之琳。张充和待人之诚,让卞之琳误读。可张充和无意于他。她感到卞氏人是好人,但“不够深沉”,故对其总是冷淡、疏远。
张充和就是这样,当有人问她怎么看待卞之琳对她的爱恋,一般这种情况下,被喜欢的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无论暗恋明恋的那个是低到尘埃里的呀。张充和笑道:“这可以说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爱情故事’,说‘苦恋’都有点勉强。我完全没有跟他恋过,所以也谈不上苦和不苦。”
张充和有时候是真睿智,有人问她:“既然不爱他,何不早点告诉他,让他死心呢?”张充和说:“他没有说‘请客’,我怎么能说‘不来’?”
1947年,34岁的大龄剩女张充和,毫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自顾自地过着自己的单身生活。她内心笃定,永远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这一年的9月,充和在姐夫沈从文家里认识了德国汉学家傅汉思。这个精通多国语言、中国历史懂得比充和还要多的犹太人,用1年时间,让充和结束了挑选。1948年11月,两人结婚,次年1月移居美国。
她离开的时候还预想不到,二十多年后,她所着迷的文化在故国大地上被粗暴地清除,三姐夫沈从文被迫去扫女厕所,二姐夫周有光下放到农场。而孤悬于海外的她,反倒保存了一方传统文化的小天地。天地虽小,但能够容下一个优雅而干净的灵魂,已经足矣。
抗战期间,在重庆她师从书法名家沈尹默先生学习书法。她的书法品格极高,尤精小楷。楷书似文人,一笔一画,端然静气,沉稳飘逸,如兰花摇曳,字字生姿。她也终成一代书法大师。
1985年,纪念汤显祖诞辰四百三十五周年的大型昆曲演出在北京举行。远在美国的元和和充和都回来了。《游园惊梦》元和演柳梦梅,充和演杜丽娘。俞平伯(北京大学教授,北京昆曲研习社社长)看到两人的一张剧照,说这张照片是“最蕴藉的一张”。
张家四姐妹,除了张兆和,其他几个一生对昆曲艺术,都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怀。
为了让昆曲在美国传下去,她还心传口授,精心培养自己的幼女傅爱玛学习昆曲。一开始,小爱玛对昆曲没兴趣,不想学。女儿爱吃陈皮梅,她就用陈皮梅作“诱饵”,唱一支曲子,给一个陈皮梅,还真的“立竿见影”。充和还教女儿吹笛子。经她的调教,傅爱玛9岁便登台演出。有时母女俩同时登台演“双簧”,或你唱我吹,或我吹你唱,向美国人宣传中国传统文化,趣味无穷。
张充和写过一句诗,可以作为她的人生写照: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2015年6月18日,一代闺秀张充和先生在美国的纽黑文去世,享年102岁。在她百岁生日那天纽约昆曲社以一台昆曲为她祝寿。充和仍然穿旗袍,花白的头发盘在后颈,绕成一个松松的圆髻,旧式的发型描述出往日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