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载自公众号:无物永驻
不久前,微博上曝出涉嫌诱奸少女作家致其自杀的台湾“狼师”来大陆教书,遭到网友们的口诛笔伐。这让我们不得不再次提起一场令人痛惜的悲剧——青年女作家林奕含挖心自陈写下一部长篇小说后自杀身亡。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写的是一个男主李国华如何用精巧的语言将自己包装成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对未成年女学生进行诱奸,最终导致女学生发疯的故事。但其中掺杂了太多作者自身痛苦的回忆和情感,更像是一部通过虚构人物自言自语的回忆录。
“房思琪式强暴”
房思琪式强暴的实质是社会性的谋杀,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所有人都参与到了这场诱奸中,所有人都是一步步将小思琪推向李国华的罪恶之手,最后导致无可挽回的悲剧发生。
在饭桌上,思琪疑惑地问道,他们的家教什么都有,为什么就是没有性教育。她妈妈诧异地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思琪一下子明白,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有一次小思琪回家无意提起学校有一位老师和学生走在了一起,小思琪的母亲非但没有指责老师的无德,而是骂那个女学生骚,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老师。思琪感到一阵绝望,发誓永远不会将这个故事说出来。
当思琪将她和李老师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她思想上的双胞胎——刘怡婷,小思琪没有得到从小跟她站在同一战线的双胞胎的谅解,怡婷反而愤怒地指责了小思琪,为什么她一定要占据这个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将她们共同爱慕的李老师占为己有?这是压死小思琪的最后一根稻草,连灵魂的双胞胎之一小怡婷也不能理解这种事情,反过头来指责思琪的脏和恶心。认为思琪抢走了师母和老师女儿晞晞的爱,她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李国华太明白了,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小思琪的自尊心是协助者之一,她强迫自己爱上禽兽般的李老师,如果是爱就可以为李老师做任何事情,这就不是错。“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小说中被称为长大后的思琪——伊纹也难逃着家暴的折磨,这同样是赤裸裸的社会性的谋杀。张太太是钱一维和伊纹的媒人,她知道钱一维曾打跑过几个女朋友,甚至说过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钱一维,她却将伊纹介绍给了钱一维。整栋大楼的人都知道钱一维对伊纹实施暴力,终年看见伊纹的高领着装,故意视而不见,闭口不谈。老钱奶奶嫌弃伊纹着装太暴露,不生孩子,她知道自己的孙子配不上伊纹。钱老太太将珍贵的古董摆放在书架上,每次伊纹取书放书都需要小心翼翼地拿放,擦拭。这是钱老太太特意给伊纹最精致的刑罚。
“精英”
无论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李国华利用权力对女学生进行强奸,真实生活中昔日北京电影学院学生“阿廖沙”在微博中揭露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性侵犯——她如何被一群老师互相配合着被老师的父亲侵犯,还是2011年上映的以发生于光州一所聋哑障碍人学校中性暴力事件为蓝本的韩国电影《熔炉》。在这里面,你总能看到知识分子的身影在从中作祟。
知识分子往往占据着更多的社会资源,掌握着更大的话语权。知识的遮羞布背后是无限膨胀的欲望和赤裸裸的贪嗔。知识分子作案时,比起普通大众更懂得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巧妙躲开公众的眼球。他们是事先有预谋,有计划的,有着一套完备、精美的作案体系。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背后其实隐藏着一套话语体系,这是杀死小思琪的真正元凶。女性的地位一直受到长期的打压,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需遵守三从四德。“红颜祸水” “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人如衣服”更是这种话语体系推向极致的畸态歪曲。每每谈到女性的语境,无意识的“刻板印象”就会悄悄起作用,女性不自觉处在劣势地位。
精英们犯罪对社会造成的伤害更大,如果说普通大众犯罪是明面上血淋淋的伤口,长在胸口上的毒瘤子,而精英犯罪则是体内不易察觉的却容易致命的暗伤。他们往往在社会上有较高的地位,更容易取得当事人的信任,不知不觉中降低当事人的警惕。话语的蛊惑和权势的威逼利诱是他们娴熟的伎俩,使当事人处在一个信息和地位不对称的处境,从而逼迫当事人就范,实施霸凌。当行恶被贴上“善”的标签,青天之下昭昭大行其道,这个世界还会好吗?
“文学”
文学的功能之一是教育,但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文学成为了李国华的帮凶,是那颗引诱思琪的毒苹果。
一边是诺贝尔文集,一边是发生在诺贝尔全集上的奸污。思琪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会背《长恨歌》的人竟能做出这种肮脏的举止。在李国华的眼里看来,儒家的温良恭俭让:温暖的是体液,良莠的是体力,恭喜的是初血,俭省的是保险套,让步的是人生。林奕含笔下的文字简直是美得让人窒息,她热爱文学,相信文学。文学一方面给予了她得以暂时喘息的庇护所,一方面将她拉进无尽的深渊中。
后来思琪大起胆子问他:“做的时候你最喜欢我什么?”他只答了四个字:“娇喘微微。”思琪很惊诧。知道是《红楼梦》里形容黛玉初次登场的句子。她几乎要哭了,问他:“《红楼梦》对老师来说就是这样吗?”他毫不迟疑:“《红楼梦》 《楚辞》 《史记》 《庄子》,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这四个字。”一刹那,她对这段关系的贪婪,嚷闹,亦生亦灭,亦垢亦净,梦幻与诅咒,全都了然了。
一个人说出情诗的时候,一个人说出情话的时候,他应该是有所言表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应该是“思无邪”的。一个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荡荡已经超过五千年的语境?
有学者认为,艺术不应该被道德拘束,艺术家应当有冲破伦理束缚的创造力和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大概每个想写文章的孩子都该来场畸恋”,李国华假以文学将欲望覆上一层糖衣,塞进了思琪的嘴巴。艺术的幻觉,催眠,自恋究竟是远离现实的乌托邦,还是令人上瘾的吗啡?当怡婷看完了思琪的日记时,她恍然觉得不是学文学的人,而是文学辜负了她们。
作者最后一段话,也许是恰恰写下这本书的目的:“你要经历并牢牢记住她所有的思想、思绪、感情、感觉、记忆与幻想,他的爱、讨厌、恐惧、失重、荒芜、柔情与欲望,你要紧紧拥抱着思琪的痛苦,你可以变成思琪,然后,替她活下去,连思琪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林奕含姐姐,也许这个世界欠你一句迟来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