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偏西,还是没等到她来。
我开始收拾摊子,准备回家。就在这时,她出现了,还是跟往常一样穿着工作服,盘着丸子头。脚步急促。“啊,要收摊了吗?还有没有,我打包带走也可以。”她略带歉意的看着我。我点点头,指了指留下的最后一张桌子,示意她稍等一会。她惊喜的看着我,说了声谢谢。
我从箱子里拿出特意留开的一份,开始忙碌。她跟我算是同乡,第一次来我摊位上吃饭的她,吃完特意询问我是不是从南边过来的,我反应过来,点点头。她开心的笑了,她笑起来很有特色,先抿抿嘴,等笑容荡到嘴角,才露出些皓齿。我记住了她,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兔子。从哪以后,她每天都来,我有时不再,隔天她会问我怎么不出摊了。我只是笑,并不搭话。可能她把我这当做这异地唯一跟她家乡有联系的地方吧。有时我会借着余光打量她,看着她宜嗔宜怒的脸,没来由想跟她上床。
有一次她走到我面前“你在偷看我?”虽然是疑问句,但看她一脸狡黠的样子。我脸红了,可能是因为想跟她上床,可能是因为她离我太近,那香水味冲得我目眩神迷。她真的好美。可是我不敢逾越,连正眼看她都不敢,我躺在廉价的出租屋里,第一次失眠了。
这个城市很大,大到可以容纳任何有梦想的人,这个城市也很小,小到即使你想做出改变,也动弹不得。有一次沿着河堤走出很远,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我无语凝噎,我不属于这里。我也没想过离开。
这个城市到处是步履匆匆的人,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赶着他们。有天早上出摊的时候,我看到她从一所酒店出来,潮红的脸上满是疲惫。我下意识的想要忘掉这件事,以至于下午她来光顾的时候,我忘了给她留开一份。看着她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我抿了抿嘴,推着车也转身离开。
她从来没有带过朋友或者同事来光顾过,好像我这里是她生活中的一个小秘密,不允许跟任何人分享。那天,我从她桌上收拾碗筷,她出声到“小老乡,你来这几年了?”我斜眼看了看她,即使穿得是工作服,也能看出她玲珑的身段,那特有的软糯语调更平添了一缕风情。“两年。”我闷声到,还是不敢看她。“咯咯咯,你家父母怎么同意你出来做这个。不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吗?”她好像很开心,手无意识的绕着头发。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紧盯着她“能别再做那种事了么。”我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着她,她表情瞬间僵硬了一下,手慢慢放到了腿面。她看着我,从我的眼神中,好像读出了什么。也没有反驳。“看来以后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东西了。”
我喘着气看她渐渐走远,直到看不见她,我才瘫坐在凳子上。刚才她略带无奈还有一丝嘲讽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许活着有太多无奈。
从那以后,我再没能见过她。我还是会特意留出一份,等着她出现。这个城市有太多的龌蹉,就像一个泥沼,身边总是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恶意。我开始怀念故乡的水道,那才是充满生机的地方,而这只是属于别人的天堂。
就在我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她又来了,也没跟我说话,径直的坐在桌前。我看了她一眼,专心做着手里的事。
等我把东西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跟我说“小老乡,我回不去了。”我看出了她的疲惫,可能不来的这些日子,她也挣扎过。“吃吧,明天我就要离开了。”她惊讶的看着我,我点点头。我回到摊位前,看着远处的行人,这个城市已经不值得我再留恋。
我听到了她在哭,口里一直喃喃自语“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人生这条岔路上,一旦踏上了便没办法回头。我走过去递给了她一张纸,她抬起头,满脸泪痕的看着我,这时候我仍觉得她好美,“谢…谢谢…”。她那红肿的眼睛,越发让我觉得她像一只兔子。
最后,她消失在了夜色中。在离开的时候她说“小老乡,我知道你喜欢我,但姐这样的人配不上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这里太脏,你回去吧,帮姐看看故乡的湖水是不是依旧清澈。”
我推着车走在路上,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挣扎与妥协,我仍然觉得她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