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大娘娘家是拐子山的,拐子山名字有山,可是村周围找不到一座山。
二大娘换了一身月白布衫,脚上穿灯芯绒白皮底驴脸鞋,回娘家总得体面一下,何况是去给二牛杆说媒,不能让娘家人看不起。
二大娘她回了娘家村,东张张,西望望,还是娘家亲切,哪儿一草一木都看的好看。
二大娘没有去娘家,而是直接去了梅花家谈二牛杆子的婚事。
梅花家门框还贴着白对联,门关着没有落锁,二大娘敲了两下,就连敲带推的进了家门,只听门吱扭一声,二大娘就看见了在院子中间剥玉米的梅花,身穿白花蓝底有襟布衫,有气无力抬起头,用右手背向上拢了拢快遮住眼睛的头发。
“二大娘来了,这么稀罕,好久没有见二大娘了。“身体好吧!可别累坏了身子骨,还干活儿,别做这些活儿了!”二大娘眼睛看着梅花的小肚子,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弄的梅花也低下头往下看,并用手抚摸小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二大娘说,“没事儿,累不坏!就干这些比较轻的家务活。”
“梅花,你知道,二大娘是看着你长大的,来就是想给你说说……” “二大娘,我去厨房给您弄点水喝。”没等二大娘说完,梅花叉开了话,拍拍身子上的玉米樱子,找借口去厨房坐开水。 二大娘跟着梅花到厨房,不过二大娘没进厨房,右膀子趔趄着厨房的门帮,歪头向厨房探着,“梅花,别死脑筋了!栓子走了两个月了,不是二大娘多嘴,也该考虑一下个人事情了!” 梅花往锅里加着水,“二大娘,您老就别费心了,我的情况您是知道的,我不想再走了!”
“栓子为了修渠挖井,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他是个大英雄谁都知道,可是你也得为未来的孩子考虑,应该再有个完整的家!”
提到栓子,梅花伤心哭了起来,很是伤心,弄的二大娘镇住了,二大娘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蓝色火苗不停摆动着,锅里的水不停的翻滚着,梅花也不理会,头扭过去,啥也不说,就是哭,哭着伤心的一点儿没有意思降下来,梅花要把对丈夫的思念都通过哭声释放出来。
厨房被烟熏得黑不溜秋,除了梅花的哭声,厨房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锅里咯哒咯哒的开水声伴随着梅花的哭泣声。
“二大娘不该这样,都是二大娘的错,梅花!咱不嫁了!不说了!二大娘不说了!” 梅花哭的更厉害了,二大娘搓着手,不知所措。也不知梅花哭了多长时间,傍晚的饭也顾不上做了,梅花去堂屋躺着了,二大娘做了炒米汤,给梅花端过去,梅花也不喝。 梅花脸朝里面侧躺着,一个手垫着头,一只手摸着肚子,依然伤心的哭泣着。
二大娘拉灯绳关灯,拢好屋门街门,脚脚拌拌的回自己娘家了。
月明星稀,走在乡村胡同,一条狗从她身边跑过,把二大娘吓了一跳,二大娘故意用脚踢着街上的小石头,自己给自己壮着胆,刚刚死了人的街往往有些森得慌,走在街上皮肤都有些发麻,二大娘胆子还算是比较大的,二大娘似乎看见一个黑影跟着,咳嗽几声,好像黑影没了。
五月端午的这一天临晨,梅花实在是想念栓子,起来到厨房用茶缸盛了半缸子已经煮好的饺子,又到西屋香几上拿了几张黄表,在黑咕隆咚的夜晚,她要去栓子的坟上烧烧纸,给栓子过了五七又快一个月了,又好久没有去坟上了,梅花心里憋闷的时候,只有爬到坟上哭上一阵子,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天还不亮,梅花就到了坟地。
栓子的坟地离村一里地,在南坡土岸边。坟旁边有棵老桐树,远远的梅花就听树上有一个猫头鹰在叫,那叫声很凄惨,梅花心里一紧,感觉有一种不详的兆头。
天都快亮了,她把茶缸里的饺子放到迎坟石上,用食指在地上画了个圈,嘴里嘟囔了几句,点起了黄表。
黄表的火光照亮了坟头,火光的热气熏住了梅花的额头,她有些受不了,扭着鼻子歪着头,趔趄着身子,躲开火苗,从梅花目光的余光里,她忽然发现坟头被挖了,大大一个洞,她掂起黄表绕坟头转了一圈,果然坟头被挖了。
天哪!这是怎么了?她心里很害怕,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没有啥变化。周围没有发现有棺材,也没有看见有尸体,不像是动物或畜牲做的祸。
这究竟是为什么,上头追认栓子为烈士,难道他不是烈士了,不可能!那可是县里定的,县里领导还来了,要做出决定,向他学习!难道是有人盗墓,里面没有啥值钱的物件,除了多放了几件他穿过的衣服,里面没有啥好东西。
奇怪,真是奇怪!谁对栓子有仇,栓子不是那得罪人的人,天下人都得罪他,他也不会得罪人,方圆百里谁不知道他是个大好人。梅花心里想着,踉踉跄跄的从坟地回村,不行!我得去找老村长,不能让栓子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人挖坟,不能让俺死了的栓子再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