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对门住着那个谁?
少妇的花格子睡衣真叫美,宝宝乖乖蜷缩在她怀里,她们两个都在酣酣睡。
谁叫她大意忘记关门,透过门缝我看着她俩出神,宝宝的鼻梁挺又翘,一看就是她妈亲生。
我悄悄踱回屋里,合上门,关掉音响,怕吵醒她们。
突发奇想,我要是她的爸爸,不会丢她俩独自在家。
我会坐在床头陪她们说说话,尽管宝宝只会咿呀呀。直到秋风撩开窗帘,月牙儿哈欠连天回了家。
我想不如就当是她的爸爸,等她稍微再长一长大,那时候她能听懂故事,我会是个出色的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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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边缘的大山里,住着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远在万里,不能和他们在一起。儿子其实算孝顺的,买一条小狗代替他自己。
十年过去,小狗当了妈妈,老人就多了三个孙子哩。
老太太最喜欢三孙子,黑白交错的小花狗,圆圆的屁股中间小短尾巴一撅一撅的,好像四十年前刚会走路的儿子,一走起来就摇摇摆摆。
老头是个京剧迷,七十多身体还杠杠的,没事儿他总喜欢唱花脸,吓得三孙子尿一地。
三孙子的妈妈叫小狗,没错她的名字就叫小狗。老太太看它刚来的时候小小的,就给它起个名字——小狗。
小狗小时候不觉得,长大以后问题凸显了。每逢杨花飘絮的时节,求偶的公狗在门外呼朋引伴,小狗踟蹰着脚步不敢出门。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别的母狗都叫翠花,阿莲,美美,芙蓉,她张开口只能说:“你好,我是小狗。”她曾把她的想法告诉老头,老头笑着给她一根肉骨头。小狗突然明白,话说再多,在老头听来也只不过是一阵轻重缓急不同的汪汪汪汪。
小狗其实一点也不小,她站在镜子面前惊呆了。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她身体里流淌着高贵的纯正的中华田园犬的血液,一身棕黄的皮毛像秋日里的麦田。从此每当门外响起狗叫,她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她每一次都想冲出门外,和那些上串下跳的家伙来一次远行,有清风,花香,小溪,最好还能碰上一只不会飞的鸟,这样就可以在山里野餐了。
小狗不止一次这样幻想,可她知道村里的土狗不会这样。他们就像一帮饿死鬼,还没说几句,就摸你的大腿。而且他们不会排队,搅在一起多无味。
小狗坚强的守着贞操,那是她从电视上学到。为了等来良人,就算咬碎牙根也要忍。
日子一天一天过,岁月没有让小狗变得苍老。时光淬炼的风韵,让小狗在十里八乡称头号。
又到春风吹又生,小狗在门前痴痴等。土狗们的儿子打门前过,全都齐齐慌了神。土狗就是土狗,没有家教,我跟你们的爸爸是平辈,见面不会叫个人。
叫大姑!
小狗死盯着他们,眼角流光飞转,小土狗们更忙乱,只好一路向前奔。
小土狗儿心中想,不愧是十里八乡美娇娘,咱们的土狗爸爸想得美,就他们那副怂样儿。唉,话说回来也挺悲伤,要是能当她的儿子,也不至于辜负大好时光在村中晃。
彤云密布的天空,让小狗想起村东头刚出嫁的二丫。那天小狗紧跟着她,却没有多说一句话。蒙上盖头的一刻,二丫的脸像极了此刻天边的红霞。二丫坐上花轿走了,去大山外边了。那儿很远,不仅要坐花轿,还要坐汽车,火车,飞机才能到。二丫走了,小狗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村子里的姑娘,小狗最喜欢二丫,因为她们两个都是最美的。
二丫和心上人一起走了。小狗叼着喜酒上的红绸带,无精打采的往家走。老太太搂住小狗,用红绸带在小狗的脖子上系成一朵花。
寒流南下,河面封冻。老头儿每天早起都要对着自来水龙头吸一阵儿,水龙头才会像得了前列腺一样滴答滴答地往外流水。
小狗在村口站了一天,自从陪着老头儿看过西游记,小狗懂得了心诚则灵,要执着。执着,上天才会眷顾。小狗对此深信不疑。
果然下雪了,路灯下雪花飞扬,橘黄的光晕笼罩着小狗。雪花飘到灯泡上,像落在红宝石上的泪滴。一滴一滴往下落,落到小狗的额头上,凉津津的。小狗抬头看,路灯熄灭了,融化的雪水使路灯短路。村子里黑的像一块化不开的墨,小狗想家了。
温暖的炉灶,软和的草堆,香喷喷的肉骨头,这一切都正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小狗矛盾了。
这不正是上天对我的考验吗?回,还是不回?这是个问题。
焦虑中,雪花已经沾满全身,融化的雪水在小狗身上结了一层薄冰。此时的小狗像极了高贵的女王,可惜她自己看不见,不然她会更骄傲的。雪越积越多,小狗难堪重负,气喘嘘嘘的趴在雪地上。小狗把脸埋进雪里,一动不动。她要减少能量的消耗,成不成的就看今晚了。小狗如果听过《潇洒走一回》,她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地唱着:“我用青春赌明天,我用真情换此生。”
吱嘎吱嘎,声音由远及近,直至消失。
小狗挣扎着抬起头,天哪!一条高挑俊朗的猎犬正俯视着她,眼睛里的故事仿佛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他的小腿像一弯弓箭,孔武有力,健壮异常。他的身体伤痕累累,布满泥疮。
小狗不说话,眼里的热气已经把他完全融化。
之前脑袋里天天预演的良人归来的好戏,此刻一丝都记不起来。小狗一步一回头,生怕他会从身旁溜走。他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小狗的身后。
小狗顶开门,带着他轻手轻脚地绕过堂屋,走到伙房。屋里老两口的鼾声此起彼伏。
进来吧。这里有温暖的床铺,可口的美食,还有。。。还有我。小狗昂头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着。
他凝视着小狗,动也不动,好半天才伸出舌头舔去小狗额头尚未融化的碎冰。小狗在旺旺的炉火旁躺成一片森林的模样,任他在森林里上串下跳,任他在森林里迷失方向,任他在森林里驻足眺望。
小狗忍不住大声歌唱,起先还是轻轻地哼,唱到兴起,不由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躺在一旁,不时抚一抚小狗的后背,好像在说:“好了好了,我不是来了嘛。你受的苦,我都知道。”小狗还是止不住呜咽,断断续续的哭声像夏日潺潺地泉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一只,两只,三只,四只。。。
村里的狗都伴着小狗的呜咽狂叫不止。他们不知道叫什么,人云亦云罢了。
一户,两户,三户,四户。。。
村里的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
老两口从梦中惊醒,老头披着上衣拉开灯,往窗外看看。“活闹鬼,刚入冬,打春儿没这么快啊,这些狗东西就闹上了。没事儿,睡觉。”
四户,三户,两户,一户。
不一会儿,村庄重又回复了黑夜。只有狗叫声还不绝于耳。
小狗依偎在他身旁,轻声呼唤着窦彼,窦彼。
窦彼呢,已经早早进入梦乡。
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