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大地倚在河畔
不久前的一天，美团小哥送来我的午餐，店家在包装袋上附贴了一张咋看是手写实为印制的小纸条 : “我们用心烹制的汤和饭很平凡，但希望能给不平凡的你带来平凡的温暖！！”
店家怎知我“不平凡”呢？顾客人手一张，岂非个个都“不平凡”？读着，我想起两本书——
多年前先后读了保罗 · 福赛尔所著的《格调》和《恶俗》，我认为对于当下我们的生活，这两本分別出版于 1998 年和 2000 年的书是最有再版意义及价值的。而且应该将这两本书作为一本来连贯阅读，这样对于理解作者的机敏和深有趣味的思想才是完整的。
-1- “精确而刺痛人的社会生活指南”
福赛尔在《格调》一开篇就直言，在自认为社会非常平等的美国谈论社会等级是很敏感的。但等级客观存在。他将美国社会分成三大等级共九个层次。不过与那些高深理论不同的是，作为一本社会人群观察指南，作者是从日常生活角度探讨各个阶层的人在社会生活中的衣食住行言谈举止表现，加上他的深刻洞见和机智幽默，就使该书读起来意趣盎然——
“中产阶级: 一个最谨小慎微 , 了无生气的阶层, 他们是企业的螺丝钉 , ‘可替换的零件’ , 他们最惧怕他人的批评，因此是为他人而生存。他们是全社会中最势利的一群人 …… 有助于我们辨认出中产阶级的是他的一本正经和心神不宁, 而不是其中等水平的收入。”
“走在街上, 你会注意到贫民阶层的女士比中层和上层阶级的女士要笑得更频繁，嘴也咧得更大。一方面, 他们喜爱展示自己漂亮的牙齿, 当然是假的。另一方面，他们沉浸在那种急于告诉别人 ‘我今天很快乐’ 的文化里，大多数时候会忍不住流露出带有防范性的乐观主义。”
“速食品和啤酒, 是两个导致发胖的重要原因。另外对自己的社会地位会否下降的焦虑引发的神经质暴食，亦是一个原因。这在上层贫民中尤为显著。贫民阶层将肥胖自圆其说成是稳定的周薪和有能力经常外出用餐所致。甚至 ‘外出吃早餐’ 也是合情合理的举动。”
……
在书中，福赛尔逐一剖析了他所研究划分的美国社会九个等级 (上层: 看不见的顶层、上层、中上层阶级；中层: 中产阶级、上层贫民、中层贫民、下层贫民；下层: 赤贫阶层、看不见的底层)。其中对中产阶级和上层贫民的分析，似乎最刺痛人和最令人尴尬。
重要的是，作者指区分等级的决非只有财富一项标准，与金钱同样重要的还有风范、品味和认知意识。甚至引述指某种程度上品味、知识和感觉比金钱更能决定人的社会等级。也就是说，社会等级是一系列事物的组合，人们可以通过提高自身的文化教养和生活品味来改变社会地位。
此书如同一面镜子照见我们每人，并作为我们认识周围的人的一项参照，从而让人警醒，重视提高生活品味而避免低俗。只是，说到提高生活品味，读着就感觉作者似未尽述。正如书的译者所言：译此书时曾有一个想写的题目，直至后来读到作者的另一本书 ——专述此题目的《恶俗》。
-2- 何为恶俗？一种怎样的愚蠢
关于恶俗，作者福赛尔将其与糟糕进行比较来作解释： “糟糕和恶俗之间有什么区别呢？ 糟糕就像人行道上的一滩狗屎、一次留级或一例猩红热病，总而言之，某种没有人会说好的东西。恶俗可就不一样了。恶俗是指某种虚假、粗陋、毫无智慧、没有才气、空洞而又令人厌恶的东西。不少美国人竟会相信它们是纯正、高雅、明智或迷人的东西。”
他进一步指： 真正的恶俗 “它必须能显示出刻意虚饰、矫揉造作和欺骗性的要素。割破你手指的浴室笼头是糟糕的，可如果把它镀上金就是恶俗的了……”
或可简单理解，恶俗的关键是虚假，是指为了显得具有较高社会等级或较高品味格调而刻意矫饰装扮的人与事。重要的是，作者表明比起那些糟糕事物来恶俗行为更为丑陋，接着他以其特有的机敏与幽默，对充斥于生活当中的种种恶俗事物逐一进行揭露。
譬如他分析恶俗餐厅，指在那里总会很容易就找到一些信号，到处都是 “美食”一词是一个确定的警讯；另一个信号是停在前面或附近的车子的种类，凡有所谓靓车(即昂贵的车)出没的地方，多数情况下就是恶俗的一个标志；下一项警告就是菜单，如果它很大、很沉、用人造革封面并饰有缨穗，小心：有人要遭骗了。
他又分析恶俗食品：“好看”已经取代了实际、可靠和安全的地位。苹果成了没有斑点、没有虫眼的大红大绿的东西。葡萄柚特别圆，且结实而金黄。所有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表象都是由无数未经测试的成分制造出来的，那些成分存在于可给蔬果带来完美视觉效果的化学药物中。
还有恶俗杂志，他说：那些故作高雅的杂志貌似专业，是很容易逃离人们的耳目的。它们就是那种企图说服他们的势利读者假设自己是真正贵族的杂志。像《房子与庭院》.《艺术与古董》.《鉴赏家》之类，一直在为这类读者的虚幻热情保温。 此种杂志甚至会忸怩作态地垄络取悅新的订户 : 我们“是从你的时间是宝贵的和你的品位是精致的这一预想出发的”。
……
就这样，福赛尔从恶俗城市、恶俗餐馆、恶俗酒店，到恶俗广告、恶俗图书、恶俗人物及恶俗举止等等，通通说了个遍，淋漓酣畅，妙趣横生。他认为揭露这些是一种“生活的乐趣”。
作者在此书末尾不无幽默说道：面对遇见的种种恶俗，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嘲笑它。如果连这个也不行的话，你就只好去独自哭泣了。
＊ ＊ ＊
以上《格调》《恶俗》两书所指种种，虽说的是美国，但绝大多数在我们生活中及我们周围也不难找到。今日而言,更似有泛滥之势。这在相当程度上透视出我们当下的生活情状，因此也增添了阅读这两本书的意义与价值。
回到本文开头，店家在送餐中附贴一张貌似手写的故作温馨的小纸条，其实只是一种推销欲望被伪装成一副友善体贴面孔的小恶俗。充斥于生活中的更多及更虚假粗陋的恶俗，就有待我们逐一辨识了。
(写于灯湖畔)
※ 文中多张图片分别系《格调》和《恶俗》两书的插图。这两本书自购得以来先后读过好几遍，开卷有益，常读常新。
2019071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