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净福至》:蔡澜,还米饭一个清白

希望米香复活的年代,尽快来到,大家多吃几碗吧!

原文摘自《碗净福至》 |  蔡澜 著  |  《云端》1905期刊 - 《悦读》推荐


吃西餐时,好的食肆面包一定是自家炉烤出来,热烘烘地上桌,飘出香味,让客人罢不了手。我们的米饭,虽然餐厅自炊,但从来不去注意质量,以为这是填肚子的东西,不足为道。这是两个文化的不同,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异?只能用中国人的菜肴太过美味,已经吃饱了,再也不必去管米饭的好坏来解释。

其实一碗美好的米饭才是一餐的终结,这是优良的传统,但很多人不去研究。日本人承继古风,菜归菜,饭归饭,前者只是用来送酒,到最后来碗饭,加两片渍成黄色的萝卜片,和一碗面豉汤,就此而已,绝对不能花巧,让人欣赏米的香味,叫为“食事”。

在家里吃,东方人有什么好过那碗热腾腾的饭呢?昔时淋上猪油和酱油,更是天下美味。经过暴发户心态的鲍参肚翅之后,也许我们会回归纯朴,来一碗饭吧?我觉得重新认识米饭的年代已经来到,人们会越来越对米饭的质量有所要求,寻求怎么样的米,炊出一碗完美的饭了。

被一般认为最好吃的,应该是来自日本,尤其是新潟的越之光白米。先用水浸个二十分钟,然后依照说明书的时间和温度去煮,出来的白饭香喷喷,胖嘟嘟,圆圆润润发出亮光,像每一颗饭都站了起来,那才是一碗白饭。

日本米也分新米和旧米,一般秋天收割的最佳,储藏了一年香味尽失,购买时得看生产日期。夏天时换台湾的蓬莱米,他是日本种种植出来的,一年两季,可吃到新米。不然,一年不分四季的泰国香米也好。

一个人吃,煮那么一大锅也不是办法,可在卖日本食器的商店买一个小巧的铁饭锅。白米浸一两个小时,加少许水,就那么煮起饭来。小铁锅下面有个架子,架子下面点一块酒精制的蜡。蜡烧燃烧完毕,再焖个十分钟,一人一碗的白饭即成。要求变化,在饭煮得半熟时,加上菇类、栗子、海鲜或肉,再淋点酱油,也是简单又美好的一餐了。简易的吃法,是在白饭中间挖一个洞,把小鱼干和葱碎填进去,再盖上饭,闷个五分钟。亦美味。来块咸鱼更佳,腐乳也好,一餐很容易解决,只要白米是香的。

人家吃蒸鱼,我则爱用鱼汁来捞饭,有东坡肉时,将咸咸甜甜的肉汁淋上,不求山珍海味。这时白饭已不是饭,有了鱼汁肉汁,已成佳肴。把饭当菜好了,白饭原来也可以送酒的。现代人吃饭已越吃越少,大家有个错误的观念,以为白饭令人发胖,尤其是女士们更不敢去碰,但他们遇到面包照吃不误,牛油更不忌,擦完又擦。

在这里我们得还白饭一个清白,它是一种纯天然无害的食品,白米的蛋白质含量极低,应该是减肥食物才是。当然,狂吞又是另外一回事,吃什么过量总是不好。

白饭的吃法,千变万化,炒饭是最基本的,印度人的 BIRYANI 是把鸡肉或羊肉用米炒过之后放进一陶钵,用面包团封住,再去焗熟,让肉汁浸入饭中。意大利人也吃饭,别以为他们总是用牛油和芝士炒得一塌糊涂,在威尼斯附近的产米区,是把饭塞在鲤鱼肚中蒸出来。

马来人用香兰叶子撕成长条,编织后结结实实地包着饭,切开来配沙拉吃,也是一种很深的文化,这和福州人用草绳套来蒸饭有异曲同工之趣。

西班牙人的 PAELLA 已是他们的国食之一,是用生米加汤炒熟的,喜欢吃得生硬,并非东方人能欣赏,他们放肉放海鲜,做得好又吃得惯的话,是百食不厌的。葡萄牙人把白饭塞在乳猪当中,或加进猪头肉、香肠和内脏之中,加饭煮成一大锅的大白烩,亦佳。摩洛哥人用葡萄干、米饭和香炸童子鸡,以一个外用的“搭紧”封住,放入大烤炉之中焖出来的饭是具有代表性的。

海南鸡饭、法国油鸭饭、新疆的羊肉手抓饭、广东人的腊味饭,还有虾酱肥腩四川榨菜煲仔饭,都是一谈到就引人垂涎的美食。米饭还可以当甜点,泰国的芒果糯米饭为代表。

我一生吃过不少种的米饭,若选最佳品种,是日本山形县有一种叫艳姬的,台东的蓬莱米亦不错,泰国香米常吃,印度的巴斯玛蒂米煮起来粗度不变,但长度越煮越长,有趣罢了,没什么香味。至于最美的倒是中国黑龙江的五常米,这是米的原形吧,种子传到日本去。从前没人留意,是质量不佳之故,当今有心人用回古法种植,做成天地道牌子出售,这是天下最好的白米之一。希望米香复活的年代,尽快来到,大家多吃几碗吧!

——原文摘自《碗净福至》  蔡澜 著


好久没有乘坐飞机出差了。尽管是红眼航班,人困马乏,翻看《云端》杂志的时候,被蔡澜先生这篇文章吸引到了,进而精神起来,进而感觉到饥肠辘辘,半路上问司机昆明有什么好吃的,师傅介绍说现在野生菌上市了,希望这几天开会能够吃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下,那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虽不会厨艺,也没吃过什么人间至味,但对写美食的文章,尤其是讲那些平凡的吃食,充满了无比的热爱。

萧伯纳:沒有一种爱,会比对食物的爱更真诚。

长辈说,年轻时好好享受你喜欢的美食。等老了,牙不好肠胃不好,药比饭多的时候,那种吃到想吃的满足感,会成为一种遗憾。

老师说,平淡的一句我吃饱了,是对厨师和美食最高级的嘉奖。

碗净福至,杯干情来,让我们在一起,不是动筷子,就是动杯子。

有了酒足饭饱的惬意,有了享受美食和体味人生的万般滋味,有了天地之间食物才是养育人类的精华的基本感悟,有了万物竞争适者生存都只是为了活着的警醒,那么,一句“吃了吗”就是最深刻的问候,而不是显得多么老土。

人在吃的面前是不会撒谎的,吃也是一种能力,把饭吃香,是多么大的人生学问。吃吃喝喝才是生活,所谓人对酒美饭菜香,都划上了时代的印记。

80版大曲就要上市了,珍藏一个时代的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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