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霜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一名慢粒白血病患者,就是《我不是药神》那部电影里讲述的人群的一员,电影里讲述的印度格列卫她也买过。
现在她每三个月要到医院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以防病情恶化。
上次例行检查时,医生告知有转化为加速期的迹象,要求她每周来检查一次。
“尽管患病快10年了,我以为可以从容的面对所有的后果,毕竟心里早就预演了各种结果,但是听到医生说有恶化的倾向,我心里还是很绝望的,这段时间仿佛经历了一次死亡,还重新拟了一份遗书。”她笑着说。
好在情况又稳定下来了,她又恢复正常的生活了,精致,自信,从容。而熟悉的她的朋友,都知道,这份从容淡定,是经历了怎样难捱的时光换回来的。
1.
夏霜很喜欢孙燕姿,几乎所有孙燕姿的歌都会唱,并且大部分唱的还很好。
2007年春末夏初,夏霜站在舞台上,角逐着校园十大歌手大赛。用孙燕姿的歌一路过关斩将,决赛时时靠一首难度颇高的《我不难过》夺得了第一名。
校园里到处贴上了她的海报。这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还颇有气质的姑娘瞬间在学校名声大噪。以至于那段时间到处能听到关于她的谈论,她在学校食堂里吃饭,也投来大量目光。
那年,夏霜19岁,一场校园歌手大赛,她成为了学校里的名人,带着光环,成了学校里无数人心中的女神。
多年后,我们谈起那段时光,她说,我只是喜欢孙燕姿,没想到竟然唱成了校园十大歌手,后来在各个社团和院系演出,生活就平白的多了很多鲜花和掌声。
得益于自己在学校的名气,她认识了很多学校有头脸的人,因为做事也得到许多方便,这也是她后来竞选社团联合会主席时轻易胜出的重要原因之一。
只是,当时她还年轻,不知道命运所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只是这个价格贵到让人难以承受。
2.
在快要毕业的时节,她出现了乏力,头晕恶心,发烧不退的情况。
2010年5月10号,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知道她确诊白血病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懵掉的。就这样,意外突然降临,触不及防。
此时,已经保研北京的她,正在谈一场校园恋爱,而这场恋爱距现在只有半年,也是她第一份感情。对方是一个学霸,放弃学校保研的机会,考取清华研究生成功。他们一起憧憬着未来在首都北京的生活。
万幸的是,她处于慢粒白血病早期,虽然不能根治,但有很大概率可以维持不恶化,还可能恢复正常生活,学习,工作,甚至结婚。
但是,患白血病这件事足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心,夏霜的心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病摧毁了。
她男朋友去医院看她,她卧在病床上,背对着她男朋友,催他走,还很坚决的说了分手。
“虽然医生说可以维持不恶化,但当时我不相信,我觉得我很快就要死了,那么既然死了,也就不要拖累他”,她后来这么解释为什么要提分手。
每天她除了唉声叹气,就是望着天花板发呆,心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病情稳定后,出院回家休养,她谢绝了所有朋友的探访,也拒绝和父母交流,一个人承受着心理的痛苦,一个人面对着未来的迷茫。
她经常处于失眠的状态,没有回学校拍毕业照,也没有去报道读研究生,每天待着家里,对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兴趣,呆呆的看着窗外,仿佛在等待死神降临。
"很自卑,爸妈看病花了不少钱,每个月吃药也很贵,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拖累,这种日子太煎熬了,有时候都想自杀一了百了" 她后来谈到这段时光如是说。
如果不是这场疾病,她应该在心仪的大学教室里听课,应该在舞台上唱歌,应该跟男朋友卿卿我我,可因为这场几乎不能痊愈的病,这些事现在都与她无关了。
父母看着消沉的她,几经劝说无效,时不时落泪。
这个状态持续有一年多,他男朋友没有接受分手,从北京到济南路程不算远也不算近,他男朋友每半个月过来看她一次,虽然每次她都不见,但依然坚持过来,就陪她父母说说话。
直到一次她父母给她说,她男朋友放弃了去美国的机会,怕去那边后就不能常来看她。她坚硬的心一下子柔软了。
3.
爱能毁掉一个人,也能救赎一个人,大概夏霜就是被爱救赎的吧。
她和他进行了一次深谈,她希望他去美国,不希望她称为他的拖累。但是他坚决不同意,并且劝说她振作起来,还找了很多恢复的不错的例子给她看,虽然很难根治,但是这些人通过药物的维持,像正常人一样读书,求职,结婚等。
她男朋友跟她在一起半年的时候她诊断出患病,又是一年多的坚持,再坚硬的心也被感化了。
她决定重新出发,与命运对抗。而给她勇气的更多的来自于她男朋友。
她拿起了书本,报考了那个北京那所曾经保研学校的研究生,而此时离考研时间已经不足3个月,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重要的是她做好了抗争的心态,所以对于第二年再战也是欣然接受,在考研后期,说服父母同意,还去了北京报考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备战考研。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走过低迷,历经苦难的她,少了很多焦虑,认真的复习备考,结果是顺利通过初试和复试,这其实也在预料之中。
一个人跌的有多深,反弹的时候力量也就有多大,所以这一次,命运站在了她这一边。
而此时,他男朋友作为高材生,找工作也很顺利,跟一家事业单位签了工作合同。
生活又开始向她展开了笑容。
4.
快乐的时光很短暂,3年时光也就一抹。很快来到了硕士毕业季。
夏霜其实很期待毕业参加工作,这样就可以自己承担医药费用。每个月的药和定期的检查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这些年给父母造成的经济负担一直让她愧疚不已。
她诚实的在简历上写了自己患病情况,投出的简历基本上石沉大海。她发现社会对她并不像同学那么友善,处处相帮。
她才明白过来,在工作单位眼中她是个病人,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给她。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哭的那么无助。
男朋友建议她在简历去掉病情,先取得面试的机会,可以有说服别人录用她的机会。她接受了这个建议。
幸运的是,一家研究所在听到她的经历后,面试的时候对于她患病读研究生自强不息的精神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忐忑中她收到录用的消息。
5.
如果故事就这么讲下去,那么就是两个人工作,结婚,生子,幸福的了却一生。其实,我们大多数都是平凡人,这样的一生也算圆满。
然而上帝编写的剧本总是几经更改,生活也总是跟我们期望的剧情有出入。
北京的雾霾越来越严重,冬天的时候,夏霜的身体状况就会有比较明显的下降,甚至有时候,因为雾霾她不得不请假,她担心感冒加重自己的病情。
他们开始谈婚论嫁,婚事也遭到了男方家里的强烈反对。理由当然是她的病情。男方在父母的眼中是天之娇子,他父母觉得他可以找更好的。
男方的父母还专门跑北京跟她面聊,说他们的儿子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她应该感激,离开他们的儿子,让他们的儿子可以过更好的生活。而她男朋友和父母抗争一段时间后,也不再积极争取,用一种拖延的态度来处理这件事。
她想,总是要来个决断的,如果对方不提出,那就她来提出吧。
她提出了两个要求,第一个是结婚,第二个一起辞职去冬天没有雾霾的南方生活。
她很希望男朋友接受她的要求。
然而两个要求男朋友都拒绝了,第一个拒绝的理由是结婚这事急不得,得慢慢说服父母同意,第二个的理由是他在事业单位几年了,外面竞争激烈,出去一切从头再来太辛苦了。
她辞了工作,收拾好东西,决绝的去了上海。
6.
"其实我不怪他,他对我挺好的,要不是他,我还不一定能走出来,要怪就怪我的病吧,虽然我正常的工作,生活,但是大家还是把我当病人",她说。
出乎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的是,她想去互联网行业工作。
互联网公司工作强度大节奏快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以她的身体条件其实不应该去强度这么大的公司。
她说一来互联网行业比较有朝气,二来也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做节奏很快的工作。其实我们这些朋友心里都清楚,她在跟自己较劲,也是向那些因为她身体条件给予歧视的人证明自己完全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
她因为没有相关工作经验,面试一些大公司失败,然后选择了一家创业公司从事互联网产品的运营。虽然没有相关经验,但是当年在学校运营社团的经验也是有帮助,做的也是风生水起,各项运营数据在她的调整下得到了很好的提升。
再后来,她跳槽到了BAT的一家。业绩突出,已经独立带团队做一款电商产品的运营。
公司里大家知道她患病的事,所以下属很努力的帮她分担,领导也经常找她聊天关心她的身体情况。
"其实我特别希望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正常人,不要给我那些特殊的照顾,我这么努力,只是想证明我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做出成绩,但是显然大家还是把我当个病人,真让人无奈啊。像公司给我的一些奖项我总觉得是在照顾我。"她笑着说。
夏霜体会过光荣和骄傲,更体会过痛苦和无助。她这些年的生命就像一条曲线,起起伏伏,有过很低的低谷,也有过难忘的幸福。但是最让人感动的是,她选择了用一种积极的态度去面对,而不是陷在自怨自艾中。
“虽然我也工作很努力,但其实我也还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怕有天情况突然恶化,以前认识的一些病友也已经离开了。就像前段听到医生说可能进入中期,我还真的感觉如果就这么离开了还挺遗憾的,但是,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杀不死自己的,终究会让自己变得强大,也更是告诉我好好珍惜当下的生活。我现在就特别希望身边的人能把我当成正常人,不要让我当成一个特殊的存在,跟大家一起笑,一起哭。”夏霜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