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干净的

一直以来,我都不喜欢去写这些人的故事。认知里,她们都是为了金钱而出卖身体。所谓的“卖艺不卖身”根本就不存在。

可是,她却让我产生了一丝丝的心疼。

生而为人,本是幸运;可生而为女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那天从火车站下车,想着去美食城里吃一顿美食。然后休息一下,再去赶下一程路。

以往,我都是从光明大道走下去,所以我从来不知道那条大道下面还有一片红色的区域。

路边卖炸洋芋粑粑的阿姨告诉我,可以从那个地下道通过去,可以很快的就到达美食城。当时的我,只是想着国庆期间,上面那条路实在是太堵了,不是私家车就是公交车,不是出游的游客就是吆喝拉人的店主。想着自己还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就不要去跟他们挤了。

初进这条路的时候,发现人不多,大多都是男性,不过也有女孩子,但是都是有男朋友陪着的。其实当时我已经有了往回走的念头,因为这种环境让我很不舒服,甚至还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但是好奇心又驱使着我往前面走去。

刚开始的几家店,都是卖快餐盒饭的。店不算干净,油渍已经浸染在那些餐具上,已看不出年头了。不过,还是有客人在那里吃饭,都是些秃了头、挺着啤酒肚的大叔。

走着走着,我发现不对劲了。没有了饭店,出现的都是一排排红色、粉红色、黄色的小店,而且那些店都好小,就是一个酒店单间的构造。刚开始,我还很懵,总觉得这是开美甲美容按摩师或者足疗的。等我走过了差不多四五个小店后,右手边出现了另外的几家店,门面上写着“专治梅毒、妇科炎症、无痛人流”。而旁边有一家理发店,门前有着几个男孩子坐在,都是左青龙右白虎的造型。那个时候,我心里一直砰砰的跳,用觉得自己像进了贼窝一样。

继续走着,出现了让我更加惊讶的一幕。

那些粉红色的小房子门口出现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女孩子啊。穿着很时尚,就是感觉有点太露了,妆有点太浓了。可那发育良好的胸部,还有那翘臀,让我自己都自愧不如,身材比例太好了。

我的出现,倒像是她们眼里的笑话。各个女孩都盯着我傻笑,她们越是笑,我心里就越发慌,甚至脸都开始发热起来了。

我加快了速度往前面走去。嘴里止不住的骂着那个卖洋芋粑粑的阿姨,不是说四五分钟就到了吗?怎么我感觉我走了快半个小时了!

心里一直想,有着酥胸肥臀、细腰长腿又怎么样,你们依然是靠卖肉体来赚钱的!那一分钟,我承认我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心情蔓延着我全身!

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出头了,一个妇女的吆喝声硬是把我拉住了,她在叫喊着“姑娘,过来吃饭啦。”我以为是餐馆老板娘正在叫客人。等我转过头去,正看到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盯着我看,我能感觉到她脸色有点不好,甚至是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可那个妇女不知道啊,依然还在那里叫着,“姑娘,过来吃饭,吃了饭再回去工作。”

那时候,我的心里是这样的“我的天啊!这是她妈啊!怎么可以容忍自己姑娘成这样!怎么把自己姑娘往火坑里推啊!”

姑娘用手挡着脸,脚步匆匆的从我面前飞奔而过。那时候我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因为我一直都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堕落,谁也不会控制你。

我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眼看就要到了美食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衣服,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等我从商场里出来看看手表,离火车检票还有两个小时,想着再去买一杯饮料,休息一下再走。

这个时候,一个姑娘的背影吸引了我的眼神。她背对着我,应该是在吃东西吧,可是那个身体却是再止不住的抽搐着。其实,我知道,注意她的不止是我一个人,好多人都在注意着她。

我发现很多人都聚集在她周围,却又隔她很远很远,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我也走近了,这不就是刚刚那个被妈妈叫来吃饭的女孩吗?

我注意她是因为她那抽搐的身体,可周围的人是因为什么?_?我想是因为她那暴露的吊带低胸V领衣服,还有那妖艳的妆容吧。

什么叫做“人言可畏”,那天我算是真正的见识了。

A大叔说,“哭什么哭啊,小妹妹,来跟叔叔说一下”。如果是平时,你会觉得这是安慰。可那一分钟,那个大叔满脸猥琐的表情让我作呕,轻浮挑逗的语气正好衬托着他那油腻腻的身躯。

B大娘说,“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偏要来学这些烂招数,唉,也是活该啊”

C男孩对身边的女孩说“这就是出来卖的那种人。你要远离这种女人。”

一个小朋友对妈妈说“妈妈,那个姐姐再哭,要不要给她纸”。

那个妈妈说“给什么给,不要过去,很脏。”

“为什么脏啊?”

“因为她不学好”

“哦”

这种话语太多了,虽然声音都不是很大,可我知道她都听到了。其实我一点也不同情她,相反我觉得她也是活该,自己要干这种行业,却要出来哭,这不是自己找难堪吗?

可能是看她不回应,大家也找不到乐子,就都走了。

她继续低着头,扒拉着餐盒里基本没有动过的面条,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滴落,倒是把那精致的妆容给破坏了。

本来我也想马上就走掉的,奈何被她叫住了。她叫我一句“美女”,更加让我对她无好感,“轻浮”两个字就是当时我对她的评价。

她问我有没有纸巾,可不可以给她一张,她擦一下脸。我很想说没有的,可是眼泪把她的眼妆完全晕染了,看着像两个熊猫眼,这怕是要吓死好多人。

本来我有两包纸巾,可我却拿了质量最差的那种给她,现在回想起来,我都看不起自己。

随口跟她搭了一句话,问她有没有事,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应该要去医院的。我只是想着客套的话应该说足,反正我也不想跟这种人有什么交集。

她问我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跟她说一会话。当时我还以为这是苦肉计,想要拉人进去。我很不耐烦的说了一句“没有,我还要赶车。”

她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这句话一样,自顾自的开始说起话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产生了兴趣。

她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以前很干净的,现在不干净了,不干净了。幸好我要走了。”

我站着没有动,没有留下的意思,也没有要走的举动。我就在那里,静静的听她说着。周围的人开始用一种看她的眼神来看我,我很不舒服,可又想听她说完。只能默默的坐下,故意喝着手里的饮料,假装再等人一样。

我没有坐在她的对面,我跟她坐在同一张桌子的同一边,可我们中间还隔了一个空位。因为,我讨厌别人用那种眼神看我;所以,我宁可远离她。


                不是我的错

(以下都是她的自述)

我来自一个很穷苦的农村,我家里还是精准扶贫对象,父母都以为我在深圳那里打工,根本不知道我就在省内。

刚刚那个女人,根本不是我的妈妈。她不过是给我们介绍生意的女人而已。因为我最近才来,年龄又是算小的,很多人都喜欢我,所以她总是叫我姑娘姑娘,其实我很不喜欢的。

我只读到了初中,就没有读了。我爸爸很早就死了,家里人看我大伯一直没有娶到媳妇,便让我妈妈跟了大伯。后来,弟弟出生了。其实,大伯对我挺好的,像是自己家的姑娘。可因为家庭不好,不能同时抚养两个孩子,所以我读到初中就毕业了。

初中毕业,我跟着同村的一个大哥哥出来打工。那时候,我跟着他到了深圳那里。可是因为我还没有成年,很多比较正规一点的厂我不能进去。我只能进那些偏僻一点的电子厂和服装厂。

虽然一个月最多也就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可我还是挺满足的。可我没有想到,我居然被同一个厂里面的朋友给骗了。

那个朋友跟我说,她有个朋友过生日,叫她带几个朋友一起过去玩。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才十六岁,没有人教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跟她一起去了,去的地方是KTV,里面的一切都让人眼花缭乱。一群人在那里面唱歌着,我因为不会唱歌,就呆呆的坐在那个角落里。她们就开始给我酒喝,我说了不会,可她们说不会喝醉的,而且喝的这些都不算酒,只是饮料。还问我把他们当不当朋友,不喝就没有把他们当朋友。

我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反正晕晕乎乎的就被谁架走了。

等我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可我的钱包和衣服都放在旁边的。我打电话给那个哥哥,我也说不出我在哪里,因为那时候手机还没有发送定位这个功能。

我承认,那是我第一次怕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也不知道该叫谁。

等我下去找到那个KTV的负责人时,他说我朋友们早就走了。还拿出五百块钱给我,说是谢谢我给她们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为了这笔生意,我付出了什么。从始至终我都是受害者。

那个哥哥知道了我的事,带着我一起准备去派出所报警。可我手机里收到了一条彩信,那是裸照啊,是我的!还说我要是去报警,他们会让我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怕,我只有十六岁!我怕!

最终,我没有敢去报警。我回到厂里,去找那个带我去KTV的女生,可厂里主管说她已经辞职了。我找不到她,我只知道她家是北方的。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毁了我一辈子!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白天我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按时上班下班;可是晚上,我睡不着,始终做噩梦。那个哥哥放不下我,都辞职来了我的厂里,就为了陪我。

后来过了一个月,我居然怀孕了。每天都吐的要死,我只是以为吃坏肚子了。虽然我初中学过生物,可我始终不相信这么小的我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可你知道吗?厂里面的人开始乱说我,说我和我哥哥乱来,不懂人伦。特别是我哥哥陪我到医院做手术的时候,周围人的眼光简直要杀死我们了。我不知道怎么了,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

后来,再动了手术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我只好跟父母打电话说我要回家,可那个时候我同母异父的弟弟刚好要读初中,家里因为没有钱差点让他辍学。我把身上剩下的路费钱给他们寄回家,说是给弟弟的学费,让弟弟好好读书。

我们家没有出现继父虐待我的狗血剧情,相反大伯把我一直当他亲生的孩子来看待。就是因为他们对我太好了,我不想再回家给他们制造麻烦。哪怕发生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除了那个哥哥。

我终究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在那个小单间休息了两个月左右,每天吃的都是泡面啊。现在我一看到方便面就胃疼,想吐。幸好那个哥哥每次下班之后都会来看我,有时候还会给我炖一点有营养的东西。我承认,那个时候,我不再是简单的把他当做哥哥了。甚至我有过一个念头,那就是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可以不回家,可以没有钱,只要能跟他一起。可是他一直都把我当做妹妹看待,后来他有了一个女朋友。那个姐姐一直也把我当做亲妹妹对待,所以这份暗恋的感情就这样被埋没了。

哥哥姐姐们感情很好,终于要结婚了。

他们决定腊月的时候回家结婚,我跟他们一起回家。

父母很高兴我可以回家,可他们都很心疼我怎么越来越瘦了。我和哥哥一直都很有默契,对于我发生的事闭口不提。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想着,我再也不想外出打工了。就在家陪父母,就在家乡找个工作。

我外出打工才十六岁,等我回家我已经十七岁了。我没有想过要出去,我已经在家乡待了快两年了。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上个月大伯因为去工地上不小心,摔了一下,最终脚骨折了。医生说要躺在床上休息三个月。

没有了劳动力,一家人都不知道怎么活下去。我在县城的一个菜馆子里帮忙做服务员,一个月最多只有一千五百块钱,根本不够家里开销。

我只能再次外出打工,我跟他们说是出去其他地方了。其实我没有,我不敢再出去了。只能在省内。


           

我出门了,坐上了去省城的大巴车。

我也不知道到了省城我应该怎么办。那个时候,车上有个女孩,口音跟我差不多,她说是我老乡。

我是很有防备心的,因为被骗过一次,不想再被骗一次。但看着她一脸无害的样子,我就跟她搭起话来了。

她说她在一个菜馆子里上班,当服务员,我也可以跟她一起过去,她还会介绍我给老板认识。

因为无路可去,我跟着她去了。的确,老板挺好的,让我跟她待在馆子里当服务员。一个月给我一千八百块钱,有时候还会给两千,还包吃包住。就这样,我一直待在那个菜馆子里面。

一个月差不多两千块的工资,我至少要寄回家一千五百块钱。只给自己留五百块,拿来买件衣服或者买其他的东西。

其实,我很知足了。就这样是真的很知足了。

可有一天晚上下班之后,那个女孩说她要出去一下下,可能要十二点多才回来,叫我不要等她,自己早点睡觉吧。

我问她去哪里,安不安全,她只是告诉我说,她有一份兼职要去做,需要上晚班。我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隐私,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直到过了很多个晚上,我发现她越来越漂亮了,买的衣服也越来越多了,在吃东西上也越来越不怕贵了。看中了什么,都会买下来。我问她哪里得来的钱,她说是靠兼职赚来的。但我问她是什么兼职,她就会含糊其辞,用其他事来避开这个话题。

其实,我心里已经猜到了。但是我不说。

你知道吗?曾经的我,想着我第一次是被别人强奸了,我跟那些卖的女孩有区别。而且我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让自己成为那种女孩!

可天不遂人愿,家里母亲打电话来说,大伯因为还没有休息好就干活,导致脚伤又复发,甚至还有其他的症状。医生说那个叫什么综合症,反正我听不懂。但是,医生说不动手术,可能导致骨头坏死,那只脚就完全废了。

虽然家里是扶贫对象,医院也报销了很多很多。可是这个手术要去其他地方的大医院才可以动,而那里的医院,需要先交手术费,回到县城里才可以报销啊。

二十万,对于我们的家庭来说,就是天文数字。能借的我都借了,可也才凑了五六万而已。

甚至,我上初三的弟弟还准备不念书,说要去工地干活。可是我不愿意啊,他那么认真学习,不可以毁了他一辈子。有好朋友帮助我在网络上筹款,我很感谢他们,我差不多又筹了十一万块钱。就差三万了,可我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了。

都说,落魄时候抓住的一根草,那也是救命稻草。

我选择了这一条路,因为钱来的很快。可我又不想任何人看不起我。

我跟餐馆老板辞职了,我说我要回家结婚了。走的时候,那个女孩问我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觉得她去卖身赚钱很恶心,我不想跟她那种人待在一起了。其实,我特别想告诉她,我也要去了。

虽然我来了这个火车站才三个月月左右,可我才接了十个客人。其中有个大叔看我可怜,也没有碰我,还给了我六百块钱。我从来不相信这种场合,我还会遇到好人。

反正这些人前前后后给我的钱,加起来大约有了一万块钱左右。我全部都已经寄回家了,父母问我去哪里赚的,我说我找朋友借的。

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日子,我把自己关在房里,我买了可以直播的那些装备。我宁可穿着暴露一点,宁可出卖色相,宁可出卖声音,我不想出卖身体了。

幸好,有些人是很坏的,可还有一些人是挺好的。我在网络上直播唱歌,讲我自己的故事,两个月下来,收到了很多打赏的礼物。终于,我把剩下的两万块钱也凑足够了。

今天,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我的房子是那个女人租给我的,其实我挺感谢她的,她给我介绍的那十个客人,算是她的老朋友,出价也挺高的……

只是我一想到,我已经不干净了,可我又回不去了。我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

你说……我还能变干净吗?


            你还是干净的

可能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这种事,我一下子沉默了,甚至是惊呆了。

我一直都以为这些人是为了钱而出卖青春,出卖身体,可我不知道背后真的会有这种事。

最开始,我很鄙视她,甚至是觉得恶心作呕。可现在,似乎都有了被原谅的理由。虽然,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到底真的还是假的。

可是,如果真的是为了父母,是为了亲人,是因为走投无路才选择的;而又在柳暗花明之时及时撤退。这应该是值得被原谅的。

她问我还干净不干净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我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比起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你要正直多了;比起又出卖身体又出卖灵魂的人来说,你高尚多了。幸好,你只是身体有了污秽,心灵却是干净明亮的。”

因为我要赶车,来不及跟她说再多的事了。只能加个微信,然后再听她诉苦吧。

走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一句谢谢;我对她说了一句再见。大约两个小时过后,我下了火车,我收到了她的一条微信,她说她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准备回家先陪大伯把手术动了,然后和同村的一个女孩合伙在县里开一个奶茶店。还说奶茶店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晴天”。

她说她很谢谢我能听她说这些,虽然她也知道我不是很情愿。她终于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哭,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她可以走了。

最后,她又问我。你觉得我真的还干净吗?

我想说的是,“心干净那就自然干净”。

或许,不会再见她了。但我希望,你一切安好。就像你的奶茶店名字一样,“晴天”一定会来的。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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