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毅看着我,眼神冷漠憎恶。
他手中枪口缓缓抬起,对准我的胸口。
“你早该为你犯下的错付出代价了。”
我颓然看着他与李治国八分相似的眉眼,闭上了眼睛。
我早该为我的懦弱付出代价了,是我欠他的,是我欠他们一家人的。
枪声响起,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但我没有死。
我低头,错愕的看到,李嘉毅的子弹没有射穿我的心脏,而是巧妙的偏了几厘米。
“明天你所做的一切就会公之于众,死太便宜你了,刘叔叔。”
他的子弹是故意射歪的,他要的不是我的命,他要的,是我身败名裂,是他父亲沉冤得雪。
可是,这又何必呢?
何必为了惩罚我,而搭上他自己呢?
这二十年,我一直在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从未想过逃避。
意识逐渐模糊,再次睁开眼,我已经离开了那个破旧空旷的废弃工厂,而到了满目洁白的市第一医院。
只是我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床边。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那一枪,不死也该丢了半条命才对。
此时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微微动了,随即床头的铃声响起。
医生和护士匆匆跑进来,口中还说着:“刘警官醒了,快通知刑警队的同志!”
刘警官?
我如遭雷击。
床上那个虚弱躺着的年轻人,分明就是二十年前的我自己。
而那些忙碌着的医务人员从我身上穿过,没有人看到我,我也无法触碰所有东西,除了床上躺着的我自己。
我没死,我的灵魂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错误开始的地方。
我看到刑警队的老队长匆忙赶来,听到他问病床上的我自己:“小刘你好点没,这个时候本来不应该打扰你休息,但是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永宁连环杀人案凶手的人,我们还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清凶手的脸。”
队长的眼圈是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知道,他是为了李志国,是为了被我害死的,我的师傅李治国。
病床上的我缓缓的摇头,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水滑落。
队长叹了口气,没有再问什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一周后,二十年前的我出院了。
那个年轻人,眼里没有了挣扎,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他说,那天他接到了群众报案,S小区发现了可疑人员。
他与师傅一起出警,师傅说应该只是普通的案件,所以分头行动。
他在楼道里听到了打斗声,于是破门而入,对上了犯下累累罪行的永宁连环杀人案凶手。
那个人带着头套和口罩,看不清面容。
他第一时间向师傅求助,但师傅没有来。
于是他只身与凶手搏斗,最终受伤倒地。
二十年前用的还是老式的对讲机,查不到使用记录,于是所有人都相信了这番话。
从此刘冰成了英雄,而李治国,成了工作判断失误,反应速度不足,导致实习生受伤,凶手逃脱的罪人。
只有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与师傅一起出警,决定分头搜查,我在楼道里听到了打斗声,破门而入,对上了永宁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二十二岁的我看着满地的鲜血吓呆了,直觉想跑。
可是凶手哪里会让我逃脱。
我握着出发前申请的配枪,手臂不住的颤抖。
我不敢开枪。
凶手看出了我的懦弱,拿起地上的椅子砸在了我的头上,顺利逃离了现场。
而我的师傅李治国,他出发前就说过,这次的报警有可能能得到连环杀手的线索,于是紧急申请了配枪。
他在与我多次联络后得不到回应,急忙来找我,却遇上了慌忙逃窜的凶手。
师傅猝不及防,被一刀毙命。
我看着二十年前撒谎的自己。
看着那个年轻人走出警局,在李治国的墓碑前说,他一定会亲手为师傅报仇,他撒谎,为的是亲自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可是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我都知道。
他做到了兢兢业业,办案废寝忘食。
他恨不得住在警局。
于是他很快当上了刑警队的队长,可他二十年都没能抓住凶手。
他把每个月的工资中的一大半都打给了李治国的家人,可那些钱从来没有被用过。
二十年,他从来没有过说出真相的勇气。
直到有一天,永宁出现了另一个连环杀手。
那个人,杀死了他多年没能抓住的凶手。
那个人惩恶扬善,好像成了英雄。
他在废弃的工厂里追上了那个人。
看到了那张与李治国八分相似的脸。
那个孩子,二十年前叫过他刘叔叔。
我叹了口气。
一切早该结束了。
那个懦弱的人,早该死在二十年前。
我跟随着二十年前的自己回到了家。
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杀死了我自己。
我的错,从来都不只是放走了凶手。
其实我认出了那个连环凶手。
那双眼睛,属于我的父亲。
属于我患有精神分裂症却逃出了医院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