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这是哪？”丈夫躺在床上。

病房里挤满了人，有医生，有护士，有妻子，有孩子，还有一群似乎在看热闹的亲戚朋友。

丈夫突发脑溢血，已经昏迷了一整天。医生已经告知家属准备后事了，现在只是用氧气瓶勉强维持生命，能活多久谁都不知道，只晓得拔了氧气，二就走了。

“怎么这么多人？他们似乎都在关注我？我怎么了？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我的指挥，我嘴上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他们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我也说不了话？谁能把这该死的东西拿走，我要说话！”丈夫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只能靠着氧气呼吸，眼睛也只是呆呆的瞪着，没有人知道丈夫已经清醒一些了。

丈夫不再理睬这些人，开始拼命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还说到，儿子要带儿媳妇回家，商量结婚的事情，商量到哪了？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没有存够积蓄给小可在市内全款买套房子，儿子到还懂事，要自己还贷款。未来儿媳长什么样子呢？我得赶紧好起来，还得预定酒店，邀请亲戚朋友同事来参加婚礼。谁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又有点困了呢？还是先睡一会吧，也许睡醒了就好了。”丈夫脑部已经严重充血，每一次昏睡都有可能一直睡下去。

“已经没有希望了么？不能动手术么？”儿子问坐在对面的妈妈。

“你爸的头部已经积满血了，手术也没有意义了，好好陪你爸爸走完最后一程吧。”小可的妈妈说着转向病床上的丈夫。

有怜悯有讨厌。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

但，儿子好不容易同意办婚礼，好不容易买完房、装修完，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亲戚朋友同事通知到，好不容易要收回这些年赶出去的礼金。

偏偏在个时候？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凭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儿子的婚礼怎么办？酒店已经通过自己的关系提前预定，但并没有告诉丈夫，等丈夫开始找酒店的时候黄瓜菜都凉了。亲家会怎么看，亲家会怎么想，我怎么去跟每一个亲戚朋友交代，怎么跟我的下属交代？让他们露出同情的目光？让他们对我说节哀的话？让他们说这说那，当笑话？

所有的事，都坏在你身上！这些年跟你没享过清福。就知道上班，就知道干活，没有一点上进心，挣得那点工资哪能攒够小可的婚房钱？要不是我辛苦努力，要不是我托人找关系，连首付都拿不起，更别说彩礼钱了。

现在你可到好，一病不起，你到是舒服了！

丈夫还没有醒，他不会知道，他的妻子正在心理埋怨他，讨厌他，憎恨他。从结婚到现在躺在床上，他都是个妻管严，所有的工资，所有的安排都是妻子再做，他不愿意插嘴，也不能插嘴，他知道自己挣的少，知道自己没有妻子那么有魄力，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时代的废物，他只想尽快熬到退休，可谁知道，退休延迟了，延迟了，他的生命却没有跟着延迟。

第二天

“你们讨论的怎么样了？”医生望着桌子对面，满脸愁容的妻子。

“放弃！”妻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我会亲自去做的。”

医生盯着妻子离去的身影。

似曾相似的人实在是太多，见过的死亡也太多，麻木的等待他们的结果已经熟悉。

他见过太多的死亡，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似乎所有患者家属的决定都没有让他感到意外。“我们一定要这么做么？我不同意！”儿子说。

“用不着你做什么，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妈妈冷冷的说。

儿子，低头，不语。

“二哥，帮我联系一下黄先生，一会陪我去找他。”妻子给她二哥带电话，要去算算时辰。

“你再陪陪你爸吧。”说完转身消失在了医院的走廊。

儿子，望着玻璃窗外，蓝天，白云，都在。

儿子也没有那么难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像妈妈一样有的是气愤？

第三天

终于轮到自述了。

我应该会像别人走的那样，那么安静的走，像一粒尘土，随风而逝。

那我来到这时间究竟做了什么？做儿子的时候没有做好儿子，做丈夫的时候被妻子嫌弃，做父亲的时候没有起到好的榜样。也许上班是正确的？那为什么几十年如一日都没有升职，都没有得到领导和同事的认可？终究还是我的问题。

无疑，我活不了多久了，可我不想现在就要停止，我还有好多想法没有想完，要继续下去，加油。

我的妻子，我走了之后她怎么办？我应该不用担心她，也许她会很快改嫁的，毕竟这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的儿子，希望他不要像我一样软弱，该拼的时候多拼搏一下，即使失败了也没有什么坏处，可惜他听不到这个说教了。也许，他也不喜欢听呢。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人？哎，是在跟我说话么？我听不到。也许是祝福的话语吧，祝福我赶快好起来？还是祝福我走的时候没有痛苦？还是就是来看热闹的？

我儿子身边那个女孩，将来会是他的妻子，希望他的妻子跟我的妻子不太一样。

这都是要干什么？

那是我的妻子么？在我的额头亲我了么？还是我的妻子爱我。

我的儿子，也亲我一口，这是再告别么？可是我还活着啊！我还没有死呢！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为什么不安慰我！

啊，我猜，你们是放弃了我。

也对，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放弃我呢？活着也是累赘，不能陪妻子终老，不能看到儿子娶媳妇，还是走了好，走了，家庭负担也就减轻了，还能有一笔丧葬费，可以给儿子还贷款。好吧，让我安安静静的走吧，不再想了。

最后

就让他这样不好么？为什么要拔掉氧气？

你懂什么，你爸已经没有意识了，也不能复原了！在这住院不浪费钱么？我要上班，你要上班！谁来照顾他！

儿子，掉了两滴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