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成真的新婚蜜月还没度完,办公室主任老余就通知他下村防火。
接到那个该死的电话时,他正和新媳妇在旧乡市街上轧马路。
闻听此言,阎成真恼怒地质问:“局里那么多人,哪个不能抽出来去?我都请假了,你不是不知道……”他越说越激动,竟发起火来。
妻子给丈夫打了个请君息怒的手势,他只好忍着一肚子火气,耐着性子听对方解释:“农牧局是业务部门,哪个人手里没活儿?今天上午,县委郭书记主持召开了防火动员会,鉴于去冬今春天干物燥,防火形势日益严峻,要求每个单位抽出不少于三人下村蹲点。唐局长开完会回来,召开了局务会,经研究决定,你、大左、小林年轻力壮,最适合下乡防火。”
老余传达完局里的决定,听对方没反应,呵呵一笑说:“我只是传话的,如果不想去,给唐局长打电话……”
闫成真手拿手机,左右为难起来。
妻子让他把手机挂断,和他讨论起来。
“县委书记的命令,哪个局长也得听,局长的决定,哪个职工也得听。再说防火这么重要,应当无条件服从。我看你还是去吧。”妻子亮明了观点。
闫成真苦苦一笑,流露出报抱歉的神情:“本来我想陪你在外边多玩几天,你看这……唉!”
妻子表现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特殊情况特殊对待。防火结束,你可以再请假,领我出去玩。”
“那倒也是。”他接受了妻子的意见。
当天下午,小夫妻从市里返回了丹霞县城。
以滚石沟为中心,又向周边辐射了七个自然村,山场面积大,虽然人们搬走的不少,但在这里住的仍有不少人,且大多数为老弱病残,还有几个智障人员,这就给防火带来了难度——正常人强调一下上山不带火带火不上山的道理,能听能理解,对待傻人任凭你把嘴皮子磨出血来,他们只是傻傻一笑,过后仍我行我素,照样带火上山放牧割柴禾。
闫成真意识到不将智障人员管好,火灾随时发生,他与村干部研究制定出一系列措施,比如呆傻人由他们的亲属监管,出了事向亲属问责;又比如不论正常人还是智障人,一旦发现带火上山,轻者批评教育,重者罚款。处理了几起往枪口撞的人,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清明节快到了,防火形势日益严重起来。
一天清晨,闫成真带着红袖标守在路口。
远远看见一辆小轿车向他开来。他挥了挥手,小轿车“嘎吱”一声停下,他走到近前,往车玻璃里看去,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司机将车玻璃摇下,看了一眼闫成真,不屑地说:“这个时候来还能干啥,上坟呗。”
闫成真望了望天空,灰蒙蒙的,有起风的迹象,建议说:“最好把纸压在坟头别烧,以免失火。”
司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听了防火员的建议,打开车门,站在闫成真面前,吐了一口痰,满不在乎说:“没事,没风。我们上坟比你谨慎。该上哪儿上哪儿。”说着话,就要上车。
闫成真被年轻人轻蔑的态度激怒了,他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袖标:“我是县里派来的防火干部。从上到下都很重视,为什么你就不重视?”
小伙子见对方心急火燎,成心逗他:“我要是县委书记,就亲自下来蹲点,那是啥劲头。”
“我没时间跟你耍贫嘴。可有一样,千万别点火。你看今天的天气,我敢断定,一会儿就起风。”闫成真见从村口开来一辆摩托车,甩下这句话,奔那人而去。耳边听到那个年轻人说:“我上我的坟,点不点火,有你球相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闫成真回头瞪了他一眼,年轻人吐了吐舌头上了车,发动马达,一股烟向沟道开去。
人有百姓,性格一个人一个样。闫成真挥了挥手,骑摩托车的人熄了火,闫成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明注意事项,骑摩托的点头哈腰:“县里这么重视,都派你们下来蹲点来了,我们再不注意,成啥人了。放心吧,我绝不点火,把纸压在石头底下。只要来坟头走一遭,就算对老人孝敬了。再说了,活的时候不孝敬,死了烧座金山又能怎样。”闫成真直点头,连声附和:“就是嘛。这位老大哥说的真在理儿。”目送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远去,他的心情因年轻人的出言不逊好转起来。
正在他大发感慨之时,村主任老胡迈着一条瘸腿一拐一拐走来,闫成真向他打听见没见着开着辆黑色轿车的那个年轻人。老胡说:“见着了。”闫成真说:“那可是危险人物,一定得盯紧点。”然后向他叙述年轻人的狂妄态度。老胡不以为然一笑:“都是一个村的,谁还不知谁咋样。赵小三好说大话好吹牛,就好比人们说的酒壮软人胆,其实他是孬种,做事极其小心谨慎,我敢保证,他不敢点火,也就是跟你耍耍嘴皮子,在他妈他姐面前炫耀一番,抖抖威风罢了。”
闫成真听后,一块石头落了地。他配合村干部对陆续赶回来上坟的人叮嘱注意事项,又上坟头巡视一圈,才回村。
清明前后,滚石沟没有一例上坟引起火灾,闫成真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
一晃儿,他下来一个月了,其间妻子打来好几次电话,问他何时回去。他说青草芽子上来就回去。妻子说清明节过去了,按说防火松了。他说现在上坟的少了,保不准上山刨药材放牲口的不点火。妻子沉吟良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他知道这声叹息包含着期盼、怨怼和对新婚生活的渴望。他刚想向她许诺什么,“啪”,对方把电话挂了。
一连几天,闫成真蔫不拉叽的,好像长虫吃了烟锅油那种。老胡主任见他提不起精神头儿,开他的玩笑:“是不是想媳妇了,要想媳妇就回去看看,反正清明节过了,防火也没有那几天紧了。”
他脸一红,口是心非说:“我才不想呢。”
老胡见他脸红过耳,嘿嘿一笑:“不想是瞎说。有谁刚结婚不想那事的。”
闫成真被老胡的话弄得不好意思,慌忙离开。
他走出胡家,往山坡走去。
站在山上极目远望,见树木枯草经严冬的欺凌,还没有返青,仍然灰蒙蒙一片,枯树枝经小北风一吹,发出“吱吱”的叫声,似对天气反常的反抗——时令已经进入春天,天气出奇得冷,天空阴沉沉的,本应当下雨,却飘起满天雪花,似乎掌管天气的神仙也觉得下雪不合时宜,又急慌慌改成下雨,一阵雪一阵雨,更增加了寒意。
闫成真沐浴在雨加雪的田野里,思念独守新房的妻子,不觉潸然泪下。
他也想回去,与娇妻团聚,哪怕一夜,可官身不自由呵!回去得跟主管局长请假。他知道杜局长特别难说话,尤其在对待新婚小青年身上。其原因杜局长离异多年,找了几个,都高不成低不就,七八年下来,仍光棍一条,性情也变得孤僻、暴戾起来。他最看不惯小夫妻缠绵悱恻、卿卿我我的小样。就连儿子与儿媳当着他的面亲热一下,他也看不惯,恨不得棒打鸳鸯散,何况外人乎?据小道消息说,大局长原打算安排年岁相对大一点的同志下村防火,杜局长坚决反对,铁板钉钉坚持让还在新婚蜜月的闫成真去。他的理由很充分,下乡防火是一次难得的锻炼机会,能与老百姓亲密接触,体验农村生活,见识村里的家长里短、邻里纠纷,对走出校门迈进机关大门的青年来说,太难得了。他摆出一大堆下乡的好处,局长顺水推舟,依了他。这可苦了闫成真。当他得知是杜局长在大头面前力荐的结果,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以解心头之恨。
下乡那天,杜局长专门把闫成真叫到办公室和他促膝谈心。
闫成真见到杜局长,不冷不热,杜局长看出小年青对他不满,处变不惊地说:“小闫,你现在恨我,等你回来的时候还得感谢我呢。”
“此话怎讲?”
“和农民打成一片,把在学校学到的知识应用于实践中,也算没有白学。”
闫成真不以为然,冷冷一笑。
随着防火形势日渐松弛,闫成真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了,每天早晨去山上转一圈,叮嘱一下上山放牧的羊倌牛倌马倌千万注意,余下的时间就是想心事,想在家中独守空房的妻子,有时想得泪花闪闪,躲在墙角旮旯抹眼泪。曾几何时,他也想拨通杜局长的手机请个假,可杜局长的冷峻面孔浮现在脑海,他又迅疾放下,不由自主长叹一声:“漫长的防火期,能有啥干的?”
今天他站在雨雪交加的山坡上,经雨水洗礼,思路清晰起来,心中有个声音在说,来滚石沟不是混吃混喝,得有点事做,才能打发一大把时间。猛然想起李汉珠家死了一只羊,不知是咋死的,得去问问。
他走下山坡,径直朝李家走去。
来到老李家,李妻手持一把尖刀正在给一只死羊开肠破肚。见闫成真进来,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今天想起来我家串门儿了?”
闫成真指了指死羊:“咋死的?”
李妻长叹一声:“羊布病。”
闫成真一惊,暗忖:羊布病能传染,羊得了这种病传染给人,表现出的症状是发烧,浑身疼痛,而羊得了这种病,如果不及时救治,十有八九死路一条。想到此,他自责起来,自己身为农牧局干部,又有一技之长,每天想的是如何与妻子团聚,从不把羊布病放在心上。其实从他来滚石沟那天起,就听说这个村有羊布病。
李妻见他脸色白中带黄,因为驻村以来营养上不去所致,热情相邀:“下午来我们家啃羊骨头,保证让你吃个够。”
闫成真用手一指剖开的羊肚,匪夷所思地说:“不扔掉,还要吃吗?”
李妻大睁两眼:“不吃,拾掇干吗。实话告诉你吧,大凡病死的羊,我们大多吃掉,顶多把五脏六腑扔掉。”
“千万别吃!”闫成真一声惊呼,“羊布病具有传染性,吃了肉,传染给人,那还了得。”
李妻不以为然一笑:“这我懂,养活羊的都知道。我们吃了多多带少,你看,家里没一个人传染上,包括亲戚朋友。”
闫成真一阵悲哀,想起了宋代张俞写的一首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这都是穷闹的。”他喃喃低语。
李妻见他嘴唇蠕动,没听清楚,问:“说啥?”
他苦苦一笑,摇了摇头,走出李家。
走到门口,家妻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他想也没想说:“扎根农村,干它一百年。”
过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恨恨地说:“神经病!”然后把电话“喀嚓”一声挂断,他看着沉寂无声的手机,目光变得越发坚毅起来。
村主任老胡见闫成真一改以往的慵懒,勤快起来,心里纳闷儿。一天早饭刚刚吃罢,闫成真丢下饭碗急冲冲又要出去,他不解地说:“自从你来,没少向人们灌输防火知识,用不着每天千叮咛万嘱咐,在家看电视吧。”
闫成真笑了笑:“在家不是看书就是看电视,出去走动走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是更好么。”
看着闫成真矫健的身姿,老胡自言自语:“他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媳妇了?”
老胡的妻子杵了他一拳:“别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闭眼想想,在咱村住的女人,年龄最小也往五十上数了,他能看上?就数小三媳妇小,三十来岁,清明节前,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也把家搬到县城了。”
老胡一拍脑袋瓜子:“是我联想太丰富了。”继而他又不解,“那他兴冲冲出去干啥,以前可不是这样。”
“吃自家饭操人家心,不怨你头发就白哩。不盘算一下今年地咋种?”妻子说。
老胡说:“二台湾的地去年种谷子今年不能种谷子了,重茬,不好。庙湾去年种山药,今年种黍子吧。”
“爱种啥种啥。”胡妻不想听,拎着泔水桶喂猪去了。
闫成真来到李汉珠家,见李老汉正往车上搬犁仗,要去责任田种地。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帮你种。”
李汉珠抬起眼帘,见他细皮嫩肉的,摇了摇头,说:“用不起。”
闫成真不高兴了:“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四肢健全,你叫干啥就干啥,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汉珠再度打量他一眼,用关爱的口吻说:“蹭破点皮,没法向老胡交差。”说完,吆喝牲口要走。
闫成真一步跨到大青骡子前面,挡住了去路,生气了:“不让去,我偏去。出现任何问题,跟你没关系。你要怕担责任,咱们就立份字据。”说着,就要回屋找笔寻纸。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妻笑盈盈说:“老李,就让他去吧。帮你打打下手,有什么不好。我呢,家里还有好多活儿,就不去了。”
李汉珠瞪了妻子一眼:“出了事,你得负责任。”
“在你的指导下耕作,有什么问题能出?就你事多。”妻子白了丈夫一眼。
李汉珠无话可说,向闫成真使了个眼色。
来到街上,闫成真坐上车,老李赶着车,往名叫庙湾的地块而去。
分到庙湾的责任田足有五亩大,看上去平展展的,在阳光照射下,小土块闪闪发光,好似铺了一地黄金。老李卸下黍子籽,给大青骡子套上种田的家什,开始按部就班播种。
闫成真负责撒籽种。老李告诉他,籽种不能撒得太稠也不能太稀,太稠浪费种子,间苗时还得锄掉,太稀,上来的苗不齐,影响产量。只有撒得均匀,长出的苗才好看才利于生长。
从没有过的新鲜感涌上闫成真的心头,他兴致勃勃按照老李教的法子去做,老李见他做得有板有眼,奖掖他说:“看来你当农民是块好料。”
“谁说农民的活儿不能干?!”他豪情满怀地说。
几圈下来,闫成真气喘吁吁,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埋怨骡子走得太快,跟不上趟儿,心里说,骡儿,你慢些走,急冲冲往前走为哪般?骡子是哑巴牲口,对闫成真心里想的无动于衷,仍我行我素,在他看来,比刚才还快。他不由低叹一声,骡子对出声的指令有时听有时不听,何况心里想的呢。
老李回头见他额头冒汗,手忙脚乱,撒的种子也没有开始的均匀了,停下说:“要不你来牵牲口,我去种。”
就坡下驴,他求之不得。
往大青骡子旁侧一站,高出牲口许多,顿时来了精神,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叫苦不迭。怪不得老李不让他牵牲口,敢情此活儿技术含量颇高——走快了不行,走慢了也不行,松紧快慢得随着牲口的步子走,才能步调一致,配合默契。
闫成真表现出的是更加慌乱,更无章法。不是骡子的头碰到他的后背,就是马蹄差一点踩到他的脚面。果真踩到脚上,他不敢想像是一副怎样的惨状。此时他才想起老李不让他帮忙的原因,敢情农家活儿也有危险呐。
一天下来,闫成真累得直不起腰,坐在老李家炕上吃饭,李汉珠问他明天去不去,他本来想说不去,可发出的声音是去。
没有受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几天下来,闫成真的筋骨缓过来了,在老李的指导下,种地技术提高了。人都爱听夸奖的话,受到老李口头表扬的闫成真,表现出的是越战越勇,当仁不让的态势,什么活儿都抢着干,不仅给李汉珠家干活,给老胡家干活,还给村里劳动力少的人干活,农民兄弟对这个外来客人十分欢迎,都说他没有架子。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爱与人扎堆,说些不荤不素的段子,逗得人们哄然一笑,他心里觉得特别舒心。
他对大山别有深情,喜欢一个人在山上边想心事边转悠。一天,他来到黑虎山下,看见山脚下停着两辆摩托车,心想,一定是上山刨药材人的,不知他们身上带火没有,这样想着,他就爬上了山。爬到峰顶,四下观望,远远看见有两个人在另一挂坡上种什么,他的脑海里立即冲出“种大烟”三个字。想到自己不仅负责防火,还兼着禁毒工作。倘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负县委书记在全县防火动员会上的讲话——不单单防火,还要摸排大烟的种植情况,除此之外,还要参加农业劳动,与农民朋友同吃同住同劳动,打成一片,让老百姓觉得老八路的作风又回来了。
捉贼捉双。他下了山,上了那挂坡,悄悄靠近他们。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走到二十米时,确定他们没干好事时,气得牙关紧咬,暴跳如雷,恨不得把他俩绳之以法,交给公安人员。好汉难敌四手,两手空空,连绳子也没拿,怎能将其抓获?又一想,只要抓住一个,另一个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观察了一下,发现有一个体形较瘦的,从后背看,像一只猴子,锁定目标后,一步步靠近,距一米之遥,突然大喝一声: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山上种大烟!”
寂静的山野,闫成真的声音犹如虎啸。
两人正在精耕细作,哪料到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犯罪活动,三魂丢了两魂,扔下镐头、铁钎向发出声音的相反方向逃窜。
闫成真飞身上前,伸手就给跑在后边的矮个儿男人一拳,跛子疼得一咧嘴,脚下被一截枯树枝绊倒。不消一分钟,闫成真抽出他的裤带把他绑到一棵树上。
做完这些,再找同伙,已不知去向,扭转身正要审讯矮个男人,忽听一个声音传来:
“朋友,咱们远日无仇近日无恨,你为啥要多管闲事?”
闫成真顺着发声地望去,见大高个男人距百步之遥,躲在一棵树后,头戴面罩,只露两眼,只有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形象出现在眼前,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他抑制住一颗狂跳的心,义正词严地说:
“种大烟是犯罪行为,谁见了也要管,何况我是国家公职人员。”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就问你一句话,放不放人?”高个儿男人直奔主题。
“不放!”闫成真努力朝对方看了看。
“别怪我不客气!”高个儿男人威胁说,“我要放火烧山了,让你这个防火人员吃不了兜着走。”
闫成真嘿嘿冷笑两声:“有你同伙在我手里,任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能把你捉拿归案。”
话是拦路虎。高个子一下了无生气,口气明显减弱下来:“好汉爷爷,你就行行好,放过我们这次吧,以后再也不敢种了。”
闫成真见他服了软,回头瞅了瞅树上绑的男人快把头塞进裤裆里,心里一软,有心放了他俩。高个子看出他的心思,不失时机地说:“山不转水转。明天用得着大哥,我干脑涂地,也要为你去办。”
闫成真微微叹了口气,刚要高抬贵手,手机唱起了优美的歌曲,一看来电显示,是妻子打来的,赶忙接听:
“你在哪里?”
“我在山上。”
“在山上干什么?”
他偷眼看了看一胖一瘦两人,压低声音说:“我抓住两个种大烟的人。”
“把他们送回来,让我看看。”
“县城吗?”
“滚石沟。”
他一阵惊喜:“啊!你来了?”
妻子幽默地说:“两个月不见,权当送我一份见面礼。”
闫成真听罢,一改放掉二人的想法,两眼放出摄人心魄的寒光,高个儿男人见他神情有异,做出逃跑的动作。他灵机一动,现编一套说辞:
“刚才我媳妇打来电话,说我妈哮喘病又犯了,让我马上回去。这回就饶了你们,下不为例。”
高个子听后欢天喜地,向他连声道谢。就在他为同伙松绑之时,躲在榛杆林后面的闫成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大高个儿面前,一个扫堂腿,将其绊倒,把他抓了起来。
高个儿男人破口大骂闫成真说话不如放屁。闫成真嘿嘿冷笑,不管采取什么措施,我是最后赢家,而你不是。
半个小时后,老胡领上闫成真的媳妇及其他村干部出现在现场。
妻子见丈夫又黑又瘦,心疼地说:“是不是每天都上山?”
闫成真说:“不上山,那还能叫防火么。”
她看了一眼一高一矮早已成蔫黄瓜种大烟的人,提醒丈夫说:“不管干什么,都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老胡和其他村干部带上两名种大烟的人在前边走,闫成真小夫妻走在后边。小两口久别胜新婚,一路上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妻子担心地问:“听说这里有羊布病,你没传染上吧?”
他带有吹嘘的味道:“我是兽医,专治牲畜的疑难杂症,不可能轻易传染上。病得较轻的羊,我都先后治好了,重的,动员羊主埋掉了,然后通过农牧局,又赔偿了他们一笔钱。可以说,这儿的羊布病绝迹了。你就在这儿安心多住几天吧。”
妻子听后,笑着说:“当时不想下来,满腹牢骚,现在习惯吗?”
他回答:“豫剧《朝阳沟》中的银环当初对农村生活不习惯,闹着要走,过一段时间后,不是也不想走了吗?”
“好样的。”老胡扭转头,忍不住来了一句。
闫成真诙谐地说:“看来我们两人不能说悄悄话,当心被你听了去,说出去。”
老胡戏谑地说:“甭你们热乎,今天晚上我要听房。”
小两口脸上彩霞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