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平果辰 图/Danielle Foye
我离开了体坛,不用再长期做激烈运动。所以,我摆脱了伤病困扰,才怪。机器人的钢铁之身还得更换机件,何况血肉之躯。脚伤未全然痊愈,又再接受训练,长期之下,加重在身体的负担,并非让抗压力变强大,而是留下一辈子的伤害,职业可是终身残害啊。受伤了的身体,再也没办法回复,没办法恢复到以前一样,落下了病痛。才出院没多久,又入了病房。我又入院了。
作为一名经过训练的运动员,我的体力是比一般人还要来得好的。但修复力和一般人没两样,没有特异功能,必须时间来疗愈,只能静心期待那奇妙的变化诞生。不幸中庆幸的是医院都成了我第二个家,虽然这间家之前没来拜访过,可是依然有着熟悉感,一点都不陌生。凌晨,邻床不断传来咳嗽声,我依然能带着归巢的安全感伴随入睡。可是每天躺在病床上,等着医生护士的到来,跟我说一下那些我听不明的名词,什么药物什么成分什么人体构造的,太闷了,多无趣。我必须找东西做,转移视线,打发时间。
这段住院的日子里,我又再有时间,可以好好的思考了。思考什么呢?又是那几道问题吧。在此的这段期间,我又再埋头书海里头,寄望能透过书中找到答案。别骂我笨,我就只会这方法。虽然从中学开始就着重于武科,可是怎么覆盖得了从小学就被灌输的概念-书中藏有一切,你想知道的,你不知道的。这念头,埋在脑海里太久了,根植成了一棵大树,拔不灭,挥之不去了。
经过与作者们单方面的对谈,我还是没找到答案,也得不到了启蒙,捉不到什么。原本应该使人心灵得到平静的存在,却构成了心烦。我想从大量阅读得到答案,得到的却是更多的问题。滋养问题的是答案,滋生问题的是答案,多恼人。最后,干脆阖上书本,让脑袋放空,做些其它。反正答案,就像沾在锅上的米粒,不能强行抠下,只能用水与时间的结合,软化了,它自然会落下,逼不得。
而我,亦当然并非无趣得只对书感兴趣,只有这项喜好。我也喜欢听音乐,喜欢听。喜欢铃铛的叮叮当当声,不歌唱些什麽但又在歌唱着些什麽。喜欢经过编排而弹奏出的旋律,音符的结合勾勒出曼妙的舞姿。看不见,但感受得到那份喜悦,那份忧愁,那份调皮,那份扑朔迷离。是以,我特别讨厌医院的沉寂,单调得只剩仪器规律性的呻吟,氛围缺乏生气,很是诡异。那声音太难听了,比寂静还不堪入耳。杂乱的音律,迷乱了视野,维度,不知所措。
为了突破如此,给这么的空间带来点律动,我决定用我的音量带动变化,把生病当作在度假那般看待,无聊得与邻床的病人聊聊天上的云,地上的泥,展开闲聊模式。而此,让我发现了原来闲聊也是知识传输的管道。这么说明也许不够贴切,本来言语就是传送知识的方法,该说最好的答案不是告诉你,而是交流吧。即使我这么说,相信你也还是不懂我在说什么,可我也不懂该怎么详细的向你诉说,反正就是如此。等发现后,才发现怎么我一直以来没发现,现在才察觉?我始终太钝了,以致现在才顿悟。
在我说起这事的缘由时,先让我插播一段题外话,又或者说小插曲。就由一道老问题开始吧,在你看来,长得好看,还是好笑重要些?作为一名外貌协会的忠实拥戴者,在社会的熏染下,我向来看重外貌。好看重不重要?当然不重要,因为非常重要,绝对。试问一个人,若长得不好看,谁会想看?我就是如此的肤浅,可是这可是本来就是人物设定啊,谁不喜欢美丽的事物?长得好看就是一种优势啊。颜值高,是一种优势。追寻美丽的事物,没错啊。相信你也会如我般那么认为。
所以,当同为病人的我和他,竟然是他更受护士们的青睐时,在旁被冷落,被晾着的我,能不生气吗?毕竟我再怎么说,样子绝对比他好看,怎么那些护士看见他就笑得牙齿都快掉出来,往我就摆着一张冷漠的公事公办脸,没理由啊,这没道理啊。时而送他茶果,时而给他带来水果,时而还拿不懂为什么闻起来那么香的饭菜给他,这,我好受吗?我的存在,他们怎么能忽略?难道人类的审美观,已经到了没落的地步了吗?
可是,人的审美观,本来就是令人琢磨不透。人对于事物各有喜好,但这些喜好,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呢?动物除了求偶,好像不会有这么的状态。可人类追求美丽的事物,无论对人还是物,都有要求精致的精神。穿好看的衣服,住好看的房子,为拥有摆设而感骄傲。可这种审美观,就只在人类的身上。相信将价值上亿的名画摆在动物面前,它们也不懂得如何欣赏。让它们知道我们拥有着的东西有多贵所以有多好,它们还是觉得人类太奇怪了。人类真是奇怪啊,好不容易就会忽略了重点,被美给夺取瞩目,掩盖了其它,无论是在什么事上。因为美而产生喜悦,因为美感而产生偏见,因为美而产生无止境的欲望,真是一种奇怪的表现。
忽然间,我想起一片段,这片段不停地在我脑海重复播放。辛颖心也曾说过那么的一句话:人的审美观,真是奇怪。还记得当时她端出盘子让我挑选承载水的容器,而我自然是选了杯子,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杯子就是用来装水的概念,就是如此的植入在脑中。但其实,杯子也可以用来装饭,碗也可以拿来喝水,为什么我们就是会自我规定用杯子装液体,用碗装食物这种规律呢?杯子是碗,碗是杯子,杯子还是杯子,但杯子也是碗的不明所以然念头涌现在我思绪之中。我不懂,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可这想法就此在我的脑海里面蔓延了。出其不意却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又莫名其妙。但又或许,想法本来就是不知道即是知道,知道即是不知道的这么一种东西吧。就好像有些句子,有些记忆,就是如此,不知在何时埋下的一个种子,如影随形。感觉在等待着些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这什么是什么。
而又为何,审美这种明明应该每个人都不同的东西,又有着莫名契合的共同点呢?为何观念不一样却又有着类似的审美观?比方说一个五官端正立体之人,大家都会认为其美之,而是什么塑造这个美的观点,然后发布到给每个人身上?比方说狗缘这东西,就应该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狗就跟着你。可是好看与否,却间接性的影响了人缘,即使除了外貌,还有内在与言行举止等因素不能忽略。但暂时撇开其他,对于容貌佼好者,确实是会有种心生喜悦的特别包容,反正我就是如此。问题又延伸到眼缘,眼缘这东西是有什么根据的呢?看人顺不顺眼是基于什么?如何判断?源自环境?源自设定?难以理喻。
明明那日,我对于辛颖心所说的那一段话感到莫名其妙,又为何今日,又再想起这事呢?多久后,这句话,依然不被我忘记。多久后,才察觉这句话没有意思,却若有所指。看似普通的一幕,怎么留成了永恒?就好像埋在脑里的那颗种子潜伏着,等着了有天启动了机制,然后不断地在脑海里面滋生。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潜移默化的关联着什么。可是,我又摸不着到底有什么联系。我实在想不透,而且,也似乎偏离了轨道。怎么想着想着,就想到这么的问题去了,明明议论着的是他。我的重点应该是他,对,重点是他。
思绪真是一种难以琢磨的东西,看不见摸不到,却住在脑海里。这种大量生产的物质,看似不重要,却又很重要,让人摸不着头绪,太难逮住了。微小得像细菌般的想法,威力如同病毒那般,快速的扩散至占据了体内的每个细胞。这些飞舞的思绪,就像狂奔的野马,上一刻还在草原惬意的追逐,下一秒已经到了狂野的沙漠进行厮杀。缰绳就我在手中却无法掌握无法控制,难以驯服,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奔往哪方。
我想,我是想太多了。也许,这一切都是我与辛颖心接洽得多的关系,竟然被感染了她的莫名其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情绪是会被传染的,思绪也是会被传染的。不想了,不想了,不想这些事,不想这些问题了。想这些干嘛?这些问题,也许就根本没有答案,纠结于这干嘛?又或许没有答案即是答案,答案即是没有答案,只是人类习惯性的要求合乎理解范围内的答案。动物,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需要结果,并不是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并非所有的答案,常人都能理解。并非所有常人所能理解,即是答案。
说回正题,邻床那小子明明长得其貌不扬,却受到一群护士的喜爱,实在让我自尊心受挫。原本基于这点,我对他甚是没好感。其实不单只是基于这点,主要是他实在长得太难看,我才不想理睬他(我承认我有偏见,我以貌取人。也许,这就是所谓人的劣根性吧)。但又基于不服气,我秉着追跟究底的心理,秉持天天向上,该学的还是要学的学习精神,又添上身为个高傲之人,同为男人,既然我自身与生俱来的条件不比他差,我可不能输给他这理由,再抱持着我向他学习,当我学会了就该换我来与女护士们调情为目的的出发点,再加上这日看书看得乏了的我实在没事做,闷得慌这因素,我开始与他展开聊天,就想看看这人到底是有什么了不起的啊。这不聊倒还好,一聊不得已,一发不可收拾。
我们双方交锋,高手相见,互相切磋,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你来我往,津津乐道。言谈之后,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今生今世,你侬我侬。好吧!我撒谎,实为我甘拜下风,才对。我再也不敢自诩我很能说了,如果说说话有多重境界,那我的等级不过处在幼稚园程度,他则是博学级的大师。在他面前,我就像个幼稚的小学生,才学没几个词汇,却还想卖弄言语,装文弄武,班门弄斧,反丢人现眼。原来,不会聊天,不是罪,不会聊天,还以为自己很会聊,才是罪。我只是瞎聊闲聊,他是瞎聊闲聊得来有技巧,把博大高深,给藏在词句里。我是没内容的在聊,他是有素质的在谈天说地。不是教学式的灌输,却又即故意又不经意地把知识给无形中的塞入脑里,密封。这手段太高明了,我自认不如,惭愧不已。
我这是高手吗?小丑才对吧。一直以来,我都误解了。会聊天不是随随便便的调节气氛,而是随随便便就能将氛围炒热上升至最高的热点,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速,胆战心惊。我就不过是个拿着机关枪乱射的狂人,横扫男女老少却导致横尸片野,血流成河。他则是手持猎枪的神射手牛仔,干练气魄清爽得来还带点嬉皮搞怪,气定神怡的瞄准红心再射击,弹无虚发、威力十足、神准无比、直中要害、鬼斧神功。原来,拿什么枪不是重点,枪法才是要点。
他是那种谈到宇宙定论,量子分学,这些我和你都不会的东西时,也不会冷场的高手中的高手。这些原本连听都不想听,提都不想提的无趣话题,却经由他的灌输变得生动有趣。教学不再是打瞌睡又或是脸上出现茫然,而是〝噢,原来是这样的!〞。这个风趣幽默好笑的人,即使难看得不想跟他交朋友,但一旦跟他谈起天来,就会想多看他两眼,然后眼瞎的认为〝你长得太帅了!〞。和他聊天,耳朵,才是看的感官。和他聊天,实在太带劲了。和他聊天,从此以后我们不要断绝联系,我还想笑。
好吧,让我发现了他是挺了不起的。他不单只是博学,还擅长搞笑,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好笑的存在,满身都是笑点。言谈之间,句句到位,引人入胜,切入重点。对着他,我一念之间开窍了,总算理解了为何美女身边多是丑男,心理稍微得以平衡。他,太有趣。他,太有趣。他,太有趣。有趣就是感觉之前还没认识你的日子,是白活了,少了这么多乐子。有趣就是,我现在在医院里,但很高兴我住了院认识了你。有趣就是唯有神经病才想得到的〝太好了,我住院了!错有错着,因祸得福,耶!〞,现在竟然也还会被我想到。仔细想想,撇去美观这点复杂的东西,他有什么缺点呢?好像没有。有趣的人,太可怕的。
虽说,我目前还是相貌学会的重要成员,却因为他,重重影响了我维持了26年的人生价值观,令之产生了变化。外貌固然重要,内涵更很重要。长得再美再帅也没用,没有内涵就没有内容。就好比一本书,封面是极为吸引人,可是里面的内容不够充实,即使一开始被封面吸引,可是翻了两页后就再也不想读下去了。兴趣的持久度,不会长。吸引人目光的是外貌,吸引人心智的是才气。感到新鲜,看着看着好看,看着看着就不新鲜了。长期保鲜,还得有趣来支撑。好比葡萄,圆润多汁,吃着鲜甜,却保持不了多久。化之为红酒,非但不被年历所摧残,反而被时间酝酿出耐人寻味。前者,只能发霉,后者,使之发酵。同是变质,却不同质感。
比起颜值,更重要的是自我增值,还有有趣。美能让人意乱情迷,有趣能让人神经错乱。看我已经被他搞疯了,你就该懂了。没有最美,只有更美。没有最丑,最丑也会变得顺眼。长得好看重要,好玩有趣,能让人发笑,更重要。长得好看就够了,是错的,长得好看还不够看。还得要有见识,有学识,有知识,等。不然,不能聊。没法好好聊天,跟很美的摆设对谈没两样。就好像对着空房子,期待着回应,得到的却是回音,不止尴尬,气氛都冻结了,把感情给泼冷了。兴致徒然消失,还喜欢吗?还喜欢吧。还喜欢吗?没那么喜欢了。还喜欢吗?就喜欢个皮相,仅此。
宇宙最高领袖见到可造爱将却不将之纳入军营内说得通吗?武林高手见着练武奇才却不传授武功可以吗?没滴血为盟,我们不过吊着点滴,良辰即日下,我向他拜师,成了他的入室子弟。向他学习了不说笑却是说笑这些不怎么实际,却满实用的东西。毕竟要让一个人哭泣生气愤怒怨恨,容易。可是要一个人的脸上对你露出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谈何容易?虽然让人发笑是件难事,但难道难,就不学?不学,就永远就不会。那可不行,我还要要挑战他呢。
我遵循旨意,从四方角度八面方向探索,从生活各个观位寻找笑点。准备功成之日向他发出战帖,青出于蓝,誓不辜负师父的爱戴。灭绝师门,指日可待。而这些让别人开心,也让自己开心的学问,亦让我受益终身。取悦人的同时,我本身也有所成长。这对娱乐他人也自得其乐进行的深造,有朝一日,定能化为我核心的内功。神奇的是,在小有成就后,这么的一道又一道的笑容,竟然令我觉得比购买很多很多东西,还要来得令人心满意足。这些微扬的弧度,可比金子的光芒还要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