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我翻开一副莫高窟的壁画照。156窟中晚唐时期的行军出行图。人和马斑驳得只剩一个残留的轮廓,没有脸庞。
我独自站在那个古老昏暗的洞窟,用手缓缓抚过画上的凹凸,粗粝而冰凉。
粗粝而冰凉,这便是时光。
我曾问一个老人,你有孩子吗?
他说,我没有。
我半生都在路上。21岁背起背包,离开了祖国。走遍了欧洲,再走到非洲,亚洲,南北美洲,吃过老鼠睡过丛林,结识了记不清多少的一辈子不会再见的朋友。最后40岁的时候在澳大利亚,终于感觉到对旅途彻头彻尾地厌倦。离开祖国19年后,我终于回到了新西兰。
19年,你一次都没有回过家?
没有。
你父母在哪?
在家。Parents are parents,他说。
我像赤身跳进一湖冰水中,浑身打了个冷战。
停不下脚步的旅人把一切都抛在了身后。如果这19年来他曾有过爱情,大概就是在这趟注定孤单的旅程中,和不同的人诉说着同样的故事,从不同的开始,到爱人带着这故事如沙一般消散在人海中,这如一的结局。
或许在他眼里,爱人也是风景,欣赏,停留,然后启程。即使满怀眷恋。
你以为人生来就是要浪迹天涯,要去看天下。可为什么当你凝望情人的眼睛,却总也看不够?我想那是你在他的眼睛里旅行。那眼睛里有你想要的风情万种,有你期盼的日升月落,有你执迷不悔的前世和来生。这不也是天下?纵使你穷尽一生踏遍了世间,看尽了沧桑,有了数不清的故事和过往,最后却面对着一双陌生的眼睛,那双和你隔着几个世纪的眼睛,又要如何安放?
你说,我不在乎。可是啊,再沸腾的热血也有凉的一天,再狂放不羁的心也有疲倦的一天。放声欢笑过后,孤独又何尝不蚀骨。
人不能像石头一样在风沙和岁月中屹立千万年。甚至不能像壁画,在洞里埋没千年最后还能重见天日。人进了那个洞,就是虚无,无穷无尽的的虚无。可你既然活着,为什么还要保留?你既然爱,为什么不能爱到热泪盈眶?
时光啊,请你慢点走,让深爱的人再多看一眼,再抱紧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