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到奶奶家的庭院,便听到奶奶一阵阵的呼喊声。她一身布衣,白发苍苍,正手扶门框,做着一副翘首期盼的样子高声呼喊。她的喊声悠扬而深远,似乎又有点不慌不忙。这声声喊,喊沉了落日,喊淡了夕阳,越过房舍,绕过村庄,就如脚下的青石小路一样悠长。
“奶奶你干嘛啊?”“猫不见了,我喊它回来。”
我坐在桌前,嘴里咕噜着,“你怎么还有心思玩猫啊?我好想爷爷。”
由于爷爷的离去,每当回到爷爷奶奶家,我都觉得这房间有着无边无际的空旷与荒凉,荒漠似的聚拢在身边,寒风吹过一般,无比的萧瑟,我是那么想念爷爷啊!
一只黄白条纹的土猫突然出现在奶奶的手中,奶奶抱着,面对我的提问,她嘴里也咕噜了一句,我没听清,倒是猫忽然抬起头,看到我,举起猫爪说了声:“喵!”
我很生气奶奶的无情,爷爷才刚去世多久啊,她倒好,将遗像收起,里里外外整理了一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有人说,爷爷奶奶是旧社会包办婚姻才在一起的,大概这就是奶奶丝毫不见悲痛的原因吧。
“奶奶,你就不想爷爷吗?”我一边“吸溜吸溜”地吃着奶奶为我准备的面条,一边责问着她。
奶奶答非所问:“这猫是你爷爷变的。”
“什么?”我的筷子差点掉了下来,“奶奶,你怎么了?”我看向土猫,它安静地趴在藤椅上,圆圆的猫眼正紧盯着我,时而看看我在吃的面条。
“你爷爷走后,它就来了。大概是你爷爷怕我一个人不好过。”
“你给它吃的,它当然不走了,流浪猫都这样。”我放下筷子,对奶奶循循善诱,奶奶瞥了我一眼,起身把猫抱起来举到我前面:“你看,它左眼皮耷拉下来的,显眼小,和你爷爷一样。”她又掰开猫嘴,猫用后腿蹬了她几下。“你爷爷断了几颗牙,你再看它,断的牙和你爷爷一样的。”
“我不信。”这太荒唐了。“年轻人爱信不信。”奶奶把多余的面条盛在碗里,摆在地上,猫“嗖”的一下窜了过去,几乎把头埋进碗里,它自然不能像我一样吸面条,所以一口一口咬着,吃起来很费劲。
“猫居然吃面条。”我惊骇极了。“什么猫,是你爷爷,你爷爷不是最爱吃我做的面条吗?”
他们的房间在上风向,童年时夜里起风,风声传来他们的低语,围绕衣食住行,电视节目,儿女生活……我走进他们的房间,奶奶正在做针线,猫蹲在她脚边,微仰着脸,亮着眼,在听她的自言自语:“花生今年收成不好啊……”
“咕噜~咕噜~咕噜~”啊!!房间里怎么会有爷爷的鼾声?我再一次地惊骇极了,莫不是爷爷还魂,来看我么?我四处寻找声源,奶奶笑了:“猫!”
我如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明白,奶奶所做的一切,在外人的眼中的“无情”,原来都是深情。只是,无人能懂罢了。心念君兮人不知。最深沉的爱与思念,我们哪里能懂?
多年以后我无意中发现,爷爷的遗像一直保存在奶奶出嫁时作嫁妆的檀香柜里。心有所念,情有所系。
那么,这猫,大概真的是我爷爷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