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燥热应该是诗意最大的杀手。
烈日恼人、蝉吟恼人、骤雨恼人、车水马龙恼人、高谈阔论恼人、大请宾客恼人,就连偶尔幸得的轻柔的风也不合时宜得恼人。流离在街道小巷高楼荒川,风景殊异,单是恼人这一点别样的统一。
空气分子近乎一个个闯进了歌舞厅,肆意妄为、张牙舞爪地威胁着恨不得衣不遮体、饥寒交迫的人群。车、楼、人,一个个的像是发了福的壮汉似的具有压迫感,狠狠地逼迫我退避三舍、仓皇逃难。
这热天,只有三个盼头。一是看别人热,二是缩在冷气下头自己不热,三是天好的时候去江上看月。
前两个倒是可以一口气完成,讨得短暂的欢愉和清凉。只有第三项,才值得低徊。
家门口的青弋江,飘着,衣带一样,别在两岸矮矮的堤上。天晚日垂,是最值得逛逛的时候。云如溪,霞如海,川溪入海,同海一色。褪去余热,但留波光与金光一片。
可我等的,偏是东头闲月一轮。
夏月不如秋月明,没有冬月冷。可单在此时有得燥中的静,恼中的闲,泼瓢一去,汪汪的清清凉凉。璧影澄潭,值得驻足低徊。
月色如水,是静默的潭。蜿蜒一江,是流动的月。索性这江不大,没有奔腾浩荡,却有温文尔雅。
我在曲曲折折的堤上漫步,追随着温文尔雅流动的月色。
运动鞋踩不出马蹄的哒哒,抬头望也没有文人的悠然。依然背着手,不理睬旁人嫌弃的目光,装模作样地信步着,忍受着两边乱丛杂草里埋伏的虫兵。
我,一个杂牌的文人,也在此刻享受着文人的雅兴。
这是一种执着,一种对平庸生活的抗拒。
平平淡淡或者豪气干云,志在凌云又或者归隐山林。文人不患俗而患庸,好雅可又雅兴不同。平淡的夜是雅,辉煌的日子也是雅;高歌是雅,沉默也是雅;手谈彻夜是雅,彻夜候棋人也是雅;独坐望月是雅,三朋对饮也是雅。
所以雅兴不在为何,而在何为。
饮月赊清酒,听雨种塘荷。所为为兴至,兴尽而雅生。因为但凡能为兴至做些什么,生活便不算庸俗,而不可耐了。
步子走过清净的水,泛起月的波纹,真是自己心头的静谧。
我在自己的王国里散步,自在的像个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