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延安/我们年轻那会儿之“空降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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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空降场

春节是全连官兵最为热闹的日子。大年初一下午,连队食堂里的桌椅被清理一空,战士们根据连部划分的区域,手拿马扎凳依次入座,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因为兴奋绽放着笑容,又同样因为神秘而充满了期待。

二排长赵光明首先抢占制高点对坐立未稳的三排发起了首轮攻击:“三排的——来一个、来一个——三排的、别坐下——三排的、来一个——再坐下,大家呱叽呱叽!”“不坐就不坐!”三排长也不是一个认输的人:“我们先给二排露一小手,三排全体都有,听我指挥唱一首《接过雷锋的枪》”,嘹亮的歌声拉开了联欢晚会的序幕。“三排唱得好不好?”“唱得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要,要!”三排长看见我们二排长脖子上的红印子还没有完全消除,就这么不依不饶,顿时来了精神,他提高了嗓门对拉了起来:“二排的哟!”“来一个哟!”“来一个哟、二排的、”“快!快!快!二排的,大家呱叽呱叽!”一排长素来和三排长有交情,前一段时间,为了和二排争连里唯一一套排练乐器,闹得还有一点不开心,此时也跟三排长一起起哄:“二排的,让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个农村大姑娘。”二排在一、三排的夹击下全排站了起来。

说句老实话我们排长要的就是这种气氛,为了争取主动排长带领我们连唱两首。第一首《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不等再拉又唱了一首《戴花要戴大红花》。一排在对拉中唱了一首《唱支山歌给党听》……经过两个轮次对拉后,指导员站了起来宣布歌咏比赛结果:各排不分上下平分秋色。

此时,老营长在张连长的陪同下走进了会场,全场起立鼓掌欢迎。老营长在引导连筹建时曾代理过一年多的连长,对引导连有着更深一层的感情,每年他都要前来和大家一起欢度春节。老营长发表了简短的新春贺词后,他的两个宝贝女儿偷偷从边门溜进了会场,羞羞答答地坐在了指导员的身旁,媛媛婷婷的突然到来,引起会场一阵阵骚动:“这两个是老营长的女儿吧?长得可够标致的!”“北川,凭你和小护士的交情,你肯定能分得清那个是姐姐那个是妹妹吧?”“郝班长,是咱排请来表演节目的吧?没想到她俩还真的来了!”老营长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他站起身刚想把他的两个闺女介绍给大家,看见张媛媛冲他有拉胳膊有摇头,老营长笑了笑双手一摊,什么话也没说又重新坐了下来。

指导员清了清嗓子拍了两下手说:营长是咱连老领导,他来了大家不要紧张,该怎么演就怎么演,至于这两位仙女来了干啥?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们,暂时保密!下面文艺表演正式开始:第一个节目笛子独奏《我是一个兵》,表演者一排二班王红明。起音太高没吹两下就吹破了笛膜,想换新的又没有,不得不用大葱皮来替代,葱皮笛膜不停的走音,没独奏完,就被战士一阵阵的呐喊声轰下了舞台。

第二个节目应该是我们六班上台表演“三句半”。班长帮我扎好鼓带,并把写好的第一句台词的纸贴在鼓面上,叮嘱我不要紧张,忘了词可以看看鼓上的纸,转圈时他还会随时提醒我。班长唱得是第二句,第三句是姓郑的老兵,余德海要是不复员话,唱第三句的应该非他莫属,最后半句由副班长收尾。“第二个节目二排六班三句半:《火热的军营》”指导员报完幕后,我们四个皮笑肉不笑的喊着一、二、一走上了前台:“锣鼓一打台前站,哥几个表演三句半,新春佳节聊军营,助兴!”咚咚枪、咚咚枪,咚枪、咚枪、咚咚枪,绕场时我低头看词,忘了鼓点再敲时已赶不上趟,不得已大家又多转了一圈,战士们看到我们转了一圈没开腔又咚咚枪的转了起来,个个抓耳挠腮窃窃私语:不是转一圈开说么?怎么现在要转两圈了。不管他们怎么议论我硬着脸皮又转了回来:“人生在世几春秋、各人理想都不同、好男儿到部队(众人问)干啥?——当兵……”虽然有人叽叽喳喳,但最终还是赢得了掌声一片。

三排的山东快书更是令人叫绝,七班副手拿茶缸盖子在自己军装上上上下下摆动,通过与五个纽扣时快时慢的摩擦为自己伴奏,刚开始大家不知怎么回事?仔细一听还真听出了一些名堂:铛里格档、铛里格档,清脆悦耳巧夺天工:“山东快书俺不会讲,俺是硬着头皮往上闯,前几天好不容易学了山东味,转眼又把词来忘,烦请你拿着纸来提个醒,说的不好大家先鼓鼓掌……”铛里格档、铛里格档,到此时大家才如梦初醒,会场上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随后的手风琴独奏、小快板、小合唱也独具匠心精彩纷呈。

这些节目把战士们带进了千里拉练的征程,军民互爱的真情,伞花朵朵的长空。集中表现了不怕苦不怕累睾丸肿的比拳头大的钢铁战士;冲入火海抢救人民生命和财产安全的活雷锋;一切从实战出发高空进入低空开伞的模范群体。说到这里我要多啰嗦两句:高空进入指的是飞机,低空开伞指的是空降兵。飞机高空进入可以防止地面炮火的攻击,伞兵低空开伞使地面火力根本无法瞄准,这是空降兵最接近实战的一种训练。

记得有一次我连实施野外训练保障任务,临时空降场四周围满了数以千计闻讯赶来的参观群众,看见一架架飞机从天际有远至近,飞到空降场上空时,老百姓看见飞机尾部象青蛙排卵一般生出了一个个小黑点,在蔚蓝的天空中蠕动,黑点从黑豆大小变成为鸡蛋大小,鸡蛋大小的黑点“长”出了四肢,最后蜕变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形:“天上掉下来的是人!”“不是猫狗、真是人哎!”“快跑!那边一个好像离我们最近!”围观的老百姓盯着黑点边跑边喊,绊倒的撞倒的人越来越多,每个人的双眼都紧盯着天空不断变化的黑点,那顾得上地面的坑坑洼洼高低不平。

伞还没有打开,伞兵如流星一般急速坠落,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围观的群众个个睁大双眼、张大嘴巴惊慌失措地注视着眼前摄人魂魄的一幕,许多老人受不了这种刺激闭上了眼睛,他们双手合十祈祷上苍。“嘭!嘭!嘭!”随着头顶声声巨响伞开了,他们看见手执祥云的空降兵欢呼声响成一片,着陆后的战友们被乡亲们团团围住,大叔大婶们手拉着战士们的手左看右观,心中不解,议论纷纷:“看来也和我们正常人没啥两样!”“你们有没有父母啊!父母咋舍得让你们干这事?”“你们是不是让长官从飞机上推了出来!要不然就是飞机上有个机关,到了点,肚皮上开一个洞,把你们全簸了出来。”不管战友们如何解释,老乡们都摇头摆手不肯相信,至此以后,凡到这里训练的空降兵都被当地群众赞誉为“撒豆成兵”的神奇之师,共产党领导下的“天兵天将”。

手拉开伞不仅把老百姓看得心惊肉跳,就连我们这些入伍一年的老兵,对此也心有余悸自叹不如,要不然连里也不会把它作为一个保留节目,年年新春佳节都必须在连里演出。

《五好红花寄回家》将连队联欢晚会推向了高潮。指导员首先宣布了演出人员名单,父亲由指导员石忠泽扮演,母亲由二排长赵光明扮演,姐姐由张媛媛扮演,两个妹妹由张婷婷一人扮演,当兵的青年由六班战士秦北川扮演。一听此话,我脸腾的就热了,朝四周看看笑嗔:“什么?什么?我演当兵的青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从马扎凳上站了起来:“指导员,你搞错了吧!从来没人分派我要扮演这个角色?”

“一点也没错”,指导员翻穿着棉衣,一边往头上缠着毛巾一边下来拉我:“我现在就分派你演这个角色,谁叫你是咱连的先进呢?入伍一年又入团又入党又立功又受奖,这个角色我看过来看过去,只有你演最合适,大家伙说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指导员发了话,战友们也抱着看哈哈笑的心态,抽掉我的马扎凳把我推到了前台。“指导员,你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架吗!台词我一句也不晓得,你说这个节目我咋演?”“这个简单!你只要跟在二排长身后像扭秧歌一样转圈就行,台词只有一句‘你要什么花呀?’到时我会提醒你。”看来不演不行!反正图个热闹演就演呗,大不了演砸了,战友们鼓个倒彩哈哈一笑了事。

为了掩饰我内心的不安,我故作镇静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几个演员着装打扮上:指导员的毛巾结扎在了额前,棉衣翻穿腰系皮带,手里拿着一个烟袋,额头上用毛笔划了几条皱纹把自己打扮的有点像我们陕北的老汉;二排长脱掉外罩腰系围裙,毛巾结打在脑后,裤管用鞋带捆扎,怎么看都有点像电影《地雷战》中那个偷地雷的坏蛋;张媛媛张婷婷两姐妹在军装外穿了一件花格子罩衣,媛媛头巾包在头上当姐姐,婷婷把头巾围在脖子里当妹妹,四个人这么一化妆再加上什么也不知道的我,戏还没有开唱好多人就捂着嘴笑个不停,周建京可能故意捣蛋,看见我还没有准备好,他的手风琴就响了起来,拉完过门后战士们唱了起来:

(齐)舂风吹开遍地花哟喂,吹开遍地花,小伙儿参军就要离开家呀,大家来送送他呀,全家老少都高兴,人人送他一句话,得儿那么呀呼咳,得儿那么呀呼咳,人人送他一句知心话。我不得不站在四人中间跟随二排长照猫画虎开始扭了起来:“你演年轻人,动作幅度可以大一些,”张媛媛在身后小声提醒。想想也对,二排长演的是老太,我的确不能和他一样,随后我加大了四肢摆动的幅度。

(齐)老爹爹他把言发哟喂,他把言来发,(父)到了部队要听首长的话,(齐)你可要听话,(父)莫把脾气耍呀(齐)莫把脾气耍呀,(父)艰苦奋斗莫忘本,叫你干啥就干好它,(齐)得儿那么呀呼咳,得儿那么呀呼咳叫你干啥就干好它呀!唱得儿那么呀呼咳时转圈,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正转什么时候反转,一会儿踩在二排长脚上,一会儿又撞在张媛媛身上把战士们逗得哈哈直乐,连老营长也笑得流出了眼泪,我被转得头昏眼花狼狈不堪,看来父亲讲完了母亲还要讲,母亲讲完还有那两个双胞胎讲,少说还得转上好几趟,我心中暗暗叫苦,但不得不任其嘲笑咬牙坚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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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延安 1952年出生于延安。插过队,当过兵。1973年进入北京大学历史系中国史专业读书。毕业后主动报名到西藏农村当农民。1982年和妻子一起由西藏调回上海工作。从1981年开始给报社写稿投稿。先后在西藏、北京、上海等地的报刊发表过30多万字的文字作品。《我们年轻那会儿》是吴延安的回忆录,讲述了他的成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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