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越来越深了，呼啸的北风，总是能更加剧一个可怜孩子的思念。燕羽穿着奶奶用姑姑的旧衣服改的破棉袄，懊恼的用袖子擦拭一下冻出来的鼻涕水，顺带着拨一下被风吹散的乱糟糟的头发。今天是期末考试，她上学有点晚，起床想找一件去年的小花袄，可是不知道被计划生育小分队给撇了哪里去了，奶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只好找了一件姑姑的旧衣服，把袖子缝上了一截，俩侧腰身缝进一块让她穿着，这样一来像中式的棉旗袍，燕羽记忆里还没见过谁这样穿过，所以别扭了一阵。无奈不穿真没的穿了，她只能别扭的穿上，换下来脏的衣服让奶奶洗洗，这一通折腾也着实耗了点时间，所以虽然他是跑着去学校的，也几乎是踏着铃声进的教室，所有的孩子都认真的答题，因为期末考试以后就是放寒假，就是过春节，就是走亲访友，就是谈论成绩，就是父母的夸奖和责骂。燕羽也天真的以为自己考好了，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所以也认真的答题了。
考试结束了，孩子们不顾寒冷嘻嘻疯跑在学校不大院子里。邻居楚大娘，来找燕羽和她说爷爷快不行了，让燕羽回家看看，虽然因为父母离开的这段时间，爷爷不怎么待见燕羽，可是燕羽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惊慌，一路跑回家里，看着奶奶在哪里无措的给爷爷捶后背，看着燕羽回来了就说“嫚，你看着点你爷爷，我出去找人捎信叫你几个姑姑回来”然后奶奶踉跄着迈着她的小脚去找人，奶奶的脚以前裹过，后来放开了，所以虽然不是‘三寸金莲’还是畸形的，走起来不稳当，燕羽就爬上炕不顾自己的气喘吁吁，学着奶奶的样子给爷爷顺着胸口捶着后背，邻居楚大娘进来了，看着奶奶出去了就嘱咐了燕羽几句就走了。爷爷还是一个劲的咳，喘不上来气，燕羽害怕了。泪水汩汩的流下来了，爷爷拼命地起身，燕羽问他想要什么，他也不说，燕羽就手脚撑墙，使劲的用后背把爷爷的背顶起来，爷孙俩的努力有成效了爷爷坐起来了，然后爷爷奇迹般的能喘上来气了，咳出来一口痰，燕羽跳下炕给他端来地上的用玻璃罐头瓶子做的痰盂，爷爷浑浊的眼睛终于认真的盯着燕羽看了看，然后一行眼泪就出来了，挣扎着要下炕，直觉让这个8岁的孩子觉得一定不能让爷爷下炕，他病的这样不应该下炕，然后燕羽使劲的阻止他，虽然燕羽长的瘦小，可是爷爷也病入膏肓了，所以力量上几乎是势均力敌的。
爷爷究竟是没坳过燕羽，没捞着下炕，然后爷爷泄气般的把右手的拳头松开，一把小刀子落在被子上，燕羽心里明白了，这是爷爷受不了罪打算寻短见。心里更加的紧张起来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爷爷看，爷爷笑了，用手摸了摸燕羽的头，但是很快新一轮的咳嗦又来了，燕羽紧张的给爷爷捶着，顺着。奶奶回来了，村里的医生也来了，给爷爷挂上了吊瓶。村医生把奶奶叫到堂屋里说了一大会的话，奶奶进到里屋就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傍晚的时候同学小芳给燕羽送来了书包，并且告诉她俩天以后去学校听成绩，然后放假。燕羽算是安心的待在家里照顾爷爷了。冬天的天空黑的快，也黑的通透，大约7点左右外面就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院门开关响了，并且有自行车的声音，燕羽打开堂屋的灯看着二姑姑骑着自行车回来了，燕羽心里稍微放松了，因为有大人了家里，二姑和奶奶一起抹了一会眼泪，就告诉燕羽让她睡觉吧，她们照顾爷爷，燕羽听话的爬上炕，跑到东炕头睡了。
虽然半夜爷爷的咳嗦还是很吵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燕羽睡了一个好觉。阳光透过窗户纸洒进屋里的时候，燕羽睁开眼，家里来了好多人。自家的三个姑姑，姑父，还有一个本家的叔叔都在，然后村里的邻居也络绎不绝的来看看爷爷，和奶奶说几句话，燕羽心里充满了不踏实感，所有人都忙忙碌碌的，一些燕羽不认识的东西也被拿到了家里，放在堂屋里，爷爷安静的躺在炕上，也不咳了。肚子咕咕的叫了，可是燕羽也不敢说饿了，自己找了一包打开的点心，吃了一块桃酥，然后就跑了小芳家里玩，小芳的妈妈就说，你快别出来玩了，你爷爷要走了，你回家待在身边吧，别他走的时候儿子媳妇孙女都不在身边，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听着小芳妈妈的絮叨，燕羽懂事的回家了，奶奶把她家里的钥匙递给她让她和小姑姑一起，回她的家里收拾一下，燕羽高兴说：“收拾我的家，是不是我的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小姑姑没理她，领着她去她家里把屋子挨个扫了，炕什么的都打扫了，一直忙到傍晚，燕羽除了一块桃酥，什么都没吃一天，实在是饿了，就哀求小姑姑回奶奶家做饭吃，小姑姑没搭理她，她就一个劲的嚷嚷饿，小姑姑气不过回身就是一耳刮子。燕羽哭着跑回奶奶家，想着向奶奶告状，看着家里人都在哪里哀伤的没有吱声的，她又忍下来了。
大姑姑做了一大锅的白菜炖肉，奶奶招呼几个姑父吃饭，说：“你爹等不来阏氏她爸，这口气咽不下。你们先吃饭吧”姑父们每个人盛了一碗饭拿着一个馒头围坐在堂屋的一个矮桌边吃了，燕羽也自己盛了一碗菜，掰了一半的馒头给奶奶送过去，奶奶不吃让燕羽自己吃，燕羽不好意思的和姑父们一起吃饭，就蹲在堂屋的门口吃，外面进来一个人，刚进院门就哭，是爸爸，燕羽站起来想扑向爸爸撒撒娇，看着爸爸那个样也没敢。爸爸跑到屋里，跪在炕前面，拿着爷爷的手哭着自言自语的，可是爷爷一点反应没有，爷爷的一个老伙计，楚大爷爷拿手探了探爷爷的鼻息，跟爸爸说：‘兴邦，你爹还没咽气，还等着你呐，你多和他说说话吧，他还能听着’姑姑们哭成一团，楚大爷爷说“都哭什么，让他和兴邦，说说话，你们别围着了，先出去吧，”然后奶奶领着我和三个姑姑三个姑父就待在堂屋里，听着里屋里爸爸带着哭腔的和爷爷在哪里絮叨。。。我犯困了，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本家的一个叔叔富国来了，看着打哈欠的燕羽就说：“嫚，去我家睡吧，你婶婶在家，你奶奶家里就这俩间屋也住不开这么多人，你领着你姑父他们去我家吧，我和你婶婶打好招呼了”燕羽刚硬的不去，心里想去什么，我爷爷病的时候没人帮我们来看看，就剩下我和奶奶俩个人，现在看我家这么多人，都来装什么！
十点多了，奶奶把几个姑父都打发回家了，各家都有孩子离不开人，就爸爸燕羽和三个姑姑围着爷爷，燕羽睡意早过去了，一点也不困了，眼睛铮亮的盯着门口，看看妈妈会不会也突然的进来，从爸爸回家到现在一句话还没和燕羽说上呢！燕羽也不知道妈妈和妹妹的情况，只是希翼老天爷懂了自己的心意让妈妈突然地抱着妹妹出现在家门。奶奶拿手试了试爷爷的鼻息，颤抖着声音说：‘兴邦，你爹走了呜呜。。。。’三个姑姑哭成一团，爸爸趴在爷爷身上嚎啕大哭，本家的叔叔又来了，看了看去吧楚大爷爷叫醒背来了，楚大爷爷探了探鼻息也流泪了说了：“老伙计啊！你这就是走了啊。。。”一时间家里哭声一片，爷爷的脸上被楚大爷爷盖上了一张黄烧纸。。。。燕羽安静的看着人们哭着走来走去，内心出奇的平静，不敢相信爷爷这样就是死亡了，这不死亡一点不可怕，静悄悄的就可以了。比活着都舒服，也不咳了，也不喘不上来气了，也不哭了，很多人还能围着自己以自己为中心。第一次接触死亡第一次觉得并不可怕。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姨和小姨夫骑着自行车带着妈妈和妹妹，把全身包的严严实实的回来了，妈妈到家也是跪在爷爷身前嚎啕大哭，二姑姑把妈妈拉起来，大姑姑把妹妹接过去，妹妹都会走了。燕羽走过去扯扯她的小手，她怯怯的望着燕羽，燕羽使劲的眨眼睛，妹妹被逗笑了，燕羽领着她走到院子里，走到葡萄架下，把她抱了秋千上，轻轻地晃她，惹得妹妹咯咯地笑。燕羽一点也没觉得爷爷的离去悲伤，他觉得爷爷是去享福去了，村里来人说乡计划生育小分队要来抓爸爸妈妈，楚大爷爷领着帮忙丧事的一群老头，拿着哭丧棒威风凛凛的站在奶奶的家门口说：“我楚大这一辈子，鬼子不怕，饥荒年间的饿死人不怕。我老伙计也是一个老党员，就因为儿子想生个儿子传香火这一点错误走的时候还要被你们这些小妖小怪的羞辱，我看谁敢抓他儿，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村干部都是他们的晚辈，也不敢把事情闹大，就说万一乡计划生育小分队的来了，他们也拦不住，不来他们就当没看着我父母。并且楚爷爷拿着哭丧棒，生生的把给党员的花圈给爷爷要过来了，本来村里因为爸爸妈妈的事，打算不给爷爷老党员花圈的。
7天以后，爷爷的葬礼举行了，因为爷爷一辈子在村里正直，而且当过生产队的保管员，不少村民都受过他的恩惠，本来迫于计划生育政策不敢和他家搭上关系，让楚大老爷子这一闹，有了主心骨了，所以都不怕了，都自发的来送爷爷一程，姑姑爸爸妈妈都哭的嗓子哑了，奶奶和燕羽一滴眼泪没掉。葬礼结束了，奶奶抱着妹妹，燕羽依偎着奶奶静静地看着爸爸妈妈收拾东西，他们又要踏上生儿子的逃亡之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