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田和纯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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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家之后,确切地说,是有了儿子之后,我就有两个家了,一个是我、老婆、儿子的小家,一个是爸爸妈妈的老家,它们各有特色互为补充。

我的小家就是紧邻战场的营帐,优雅得体、一尘不染的西服革履是我的铠甲,谋生的本领是我的武器,儿子和老婆就是战友和伙伴,每天早晨出发奔赴各自的战场,晚上回来交流战况,总结成败得失,整饬铠甲和武器,以待明日再战,等一切就绪,三位将军开启养精蓄锐模式。

事物的功能决定它的气质。

在小家里,不仅人训练有素、充满战斗力;厨房、卧室、书房、厕所处处也都是一尘不染井井有条;连花花草草都是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不敢像老家里的那样粗枝大叶地可劲儿疯长。

在这里,上班上街,进门要换鞋、换衣、洗手、洗脸;若在外过夜,进门要换鞋、换衣、洗澡、洗衣:少一项我都不能也不敢坐下、躺下。

这都归功于我媳妇儿的教导有方。

刚结婚时,媳妇儿特别遵奉恶使三年好使一辈子的至理名言,对我软硬兼施、恩威并举,我表现的好,就好吃好喝笑脸相迎,既有物质奖励又有精神奖励;表现不好,红萝卜加大棒,直到做好为止。男人都怕费事,与其七拐八绕,最终都要到罗马,寡人干脆直接从了皇后老佛爷岂不省心省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果然成果显著,没多久,我便形成了牢固的条件反射。

您知道的,条件反射讲究具体情境的,回到老家就不用这样喽!

一进屋。

“妈,有拖鞋吗?省的把地踩脏了,您还得擦。”

“踩脏了怕什么的,脏了我再擦,我又不忙,你们大老远的,赶紧坐下歇会儿吧!”

和唱歌一样,头没起好,后面也就唱不下去了,一到老家我就懒、就委顿,就像小时候一样吃得饱睡得香,睡醒了就帮老妈老爸侍弄侍弄花草蔬菜,茉莉花枝、指甲草、绣球、太阳花、西方莲,萝卜、南瓜、红薯,一枝一叶,一花一果,特像乡间的女孩子,只要你仔细端详,各个都是眉目清秀、尽态极妍。

等再回到我的小家时,像充满电加满油一样精神百倍,斗志昂扬,这也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有时间,就想回去看看,一踏上回老家的路,就觉得身心愉悦。

不仅我,儿子也爱回去,一到周末就嚷嚷回老家吧回老家吧,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似的叫个不停。

到老家还没两盏茶的功夫,玩沙子、玩泥、疯跑、手脸脏兮兮、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是土,老妈一边给儿子换衣服,一边对我和老婆说:小孩子就得多跑跑跳跳多玩玩沙子、土之类的,对身体有好处。——老人家怕孩子回到小家后挨数落,我们一听这话就赶紧随声附和。儿子一看这阵势,玩得更昏天黑地了,爬墙上树,追鸡赶狗,无所顾忌,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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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是什么?是卸甲归田的田,即便它在城里,心远地自偏,给人的感觉也是乡野。

在那里,自己好像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人,在这一离一回之间看尽了人间繁华,于是在那里恬淡寡欲、心安理得地虚度光阴。

老家还是什么?是纯棉,朴素、舒适。

我们的人生就始于纯棉,从呱呱坠地就浅白浅粉浅灰浅黄……流水的颜色铁打的浅淡和纯棉。

纯棉是可以贴身贴心的东西,略旧和微皱更彰显它的优秀品质,它不大适合笔挺和崭新,因为笔挺崭新的东西不仅看着累,穿着的人也拘束得辛苦,有悖于纯棉朴素舒适的美誉。

回到老家,就是脱下了铠甲放下了武器,洗净铅华和粉饰,穿上纯棉,素衣素面素心,和时光、和人世坦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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