舾红润的脸冲着太阳:"汀,你能描述一下今天日出的样子吗?"汀觉得舾问得很怪。"可以,⋯⋯""真美。"舾一脸陶醉,拿起了画笔,顿了一下:"汀,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有一次我和朋友划船捕鱼,下了大雨,浪特别猛,一个那么高的浪头将我们打到水里,我们抱着木板漂了好久,幸好我抓住了一根刚打好的桥桩,足有这么粗。"汀张开双臂笔划着,"之后来了一个渔民,把我们救了,我呛了好多水,那回好像漂了很远。我还跟爸妈去过舅舅家,也挺远的。"舾一边画一边耐心的听着。"汀。""嗯?""想不想看看我去过的地方?""想!"舾递过来一本厚重的画册,一看就有年头了,但保存的很用心,折角都细心抚平,易磨损处以布片包起。汀觉得这画册,很像舾。
第一张画里有一棵笔直的树,通身发着浅蓝的光,乳白的树叶像云雾般分辨不清,挺立于悬崖边。树冠上的天空却是漆黑的,好像刹那间就可以将一切吸进去。可是汀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画的不像是夜晚,更像是⋯清晨。"太阳呢?"汀自言自语道。舾十分诧异地看着他,"你能看懂我的画!"汀说:"我看不太懂。"舾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不停念叨着:"你能看懂!我找了二十年,找到你了!我能看见了!""你看不见吗?""对,祖传的。整个镇的人都看不见"舾皱起眉头,"我们镇,五十多年前,人全瞎了,狗也瞎,猫也瞎,树上的鸟也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全都看不见了⋯"舾像坠入了梦魇。
" 我是名画家啊,我想记录下一切美好的东西,现在,只能听,一切凭感觉。所以我试着逃离"汀有点可怜舾。"没办法吗?""有,就是找到你啊!""找到我?"舾激动了,"对!我在梦里见过你,但是不知道你在哪,长什么样。"他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汀,令人有些害怕。"只有你,你能帮我们找到觏,你帮我们跟它说,你让它宽恕我们,对,宽恕!""我⋯我听不懂。"汀向后挪了挪。舾叹息一声:"⋯对不起,吓着你了,我只是等太久了。"他红润的脸变得苍白,他多希望再次看见日出,再看见妈妈的画。他还有一个孩子,叫藓。他离开她走了,走的时候她还小,现在藓长大了吧,过得好吗?舾从没看见过藓,但他觉得那真是个好孩子,她还唱歌给他听呢,那是舾听过最动听的歌。他无法想象藓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中,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走了,走了二十年,他看着画布,呆滞了⋯
长久的沉默后,汀说:"我该走了。"他转身,舾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汀起先慢慢地下四角山,之后脚下不自觉地越来越快,在湿滑的地面上 滑了一跤,汀转头,发觉舾的眼中好像多了一丝无奈。"舾明天还在这吗?他挺可怜的。"汀想。不一会就忘却了不快,吹了一声口哨,当当立即摇着雪白的花一样的尾巴跑过来,一人一狗蹦蹦跳跳,在充斥着泥土与青草芬芳气息的房屋间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