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韩城,有座桥,在老县城南,横跨于澽水河上,韩城人叫它“南桥”。她还有个美丽的名字叫“毓秀”,大约取自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意。
桥在南,我奶奶家在县城北。那时候车马慢,去哪儿都远,小时候我没怎么去过那里,似乎跟着爷爷走过几次。很小离开韩城,古桥就此停留在回忆里从不曾离开。后来旁边并行修了新桥,车流喧嚣,古桥已鲜有行人。偶尔归乡路过,侧目相望,已成故景。
石桥建于清康熙年间,是古城南进北出的要隘,沿用至当代。
桥体通身花岗石砌筑,桥面如弓,桥墩如梭,历三百多年风雨,依然俊逸古朴。桥身有十拱,每拱中心有只龙头,龇牙咧嘴,趣相横生。据传古时每有暴雨倾注,桥面排水,两侧龙头会吐水如珠。只是年久失修,盛景难现。
我来这天,春光无限,水面如镜。远眺桥拱倒影澽水之中,犹如十把插在水中的梭子,与十座梭型桥墩相映成趣;一立一卧,虚实相得益彰,古人匠心,窥现一斑。
桥头原有三座木雕牌楼,现存一座。虽风霜斑驳,但斗拱挑角,木雕漆画繁复精美,巍峨恢宏。正中高悬牌匾“示我周行”“士风醇茂”,仰望即刻肃然,可想当年古风盛貌。
桥头两端,分别蹲守着两个低矮憨壮的石雕护卫,很有意思。造型憨态拙朴,毫无威严之感,反倒低矮憨壮,方巾宽袍,圆脸平硕,甚至多少有些胡人相貌。大概不是士兵,只打更守护,是庇佑天下太平之意吧。
桥面条石铺铸,栏板朴素,没有华丽的雕刻,历年的风雨冲刷,车马人行,时间已经把它们打磨的粗粝平滑。阳光下,泛着岁月的余晖,像个风霜饱经的老人一言不发,迎朝送夕,看春流秋逝。
长大以后,总没机会再踏上古桥。近年故地重游才知道,关于这桥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康熙年间,韩城人刘荫枢,官至云贵两省巡抚,为释怀乡情,方便乡里百姓出行,捐资故里,修建此桥,历时五年竣工。传说其子却据此设卡收钱,刘大人遂以二十八两白银卖于县府,传为佳话。
很巧,去年底,我去贵阳,走马观花游览当地名胜甲秀楼。其间有个“龙门书院”,我当时很诧异这个名字,近瞻才知此地也是巡抚刘荫枢所建。当地人为纪念他在云贵两地的军政建树,还修了座祠堂,陈列了刘大人的生平种种,其中也提到了远在韩城的这座古桥轶事。他乡偶遇仰瞻故贤,很是感慨。
立于桥头,顺势张望,睹故思亲,乡情荡怀。自幼和爷爷奶奶相依生活于此,如今他们早已与我阴阳两隔,每念及韩城,总能忆起他们,儿时温情画面模糊浮现。少小离乡,如今我与韩城,已与过客无异。遥想当年桥上车马喧嚣,前人如梭穿行,恍惚中有我爷爷奶奶的身影匆匆掠过,已然了无踪影。
斯想,谁人不如此,于桥于世不是匆匆过客,唯独古桥静默安在。
韩城话,“南”字读“郎”,所以韩城人把她读作“郎桥”。长大以后才知道,原来她还有这么个美丽的名字。
立于牌楼之下,才能真正感受到气势恢宏,古意盎然。
我是从这块石碑开始真正的了解了这座桥。
这座桥,烙在我记忆深处。以至于长大后听到所有关于古桥的故事,我都能瞬间想起她。“赵州桥鲁班修”“张果老柴王爷”“张良提鞋”……,甚至崔健的《卢沟桥》,我下意识的都认为是发生在这里。
我一直觉得这两个守卫,像两个蒙古摔跤手。
岁月的栏板。
贵阳市中心第一胜景。
这个牌子已经很说明我当时来的时候诧异书院名字的原因了,也许只有韩城人才知道“龙门”两字的含寓。
功德无量,自会流芳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