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帝手里接过这碗热干面的时候,天堂外的景象还是日出时的样子,朱三哥来不及向上帝询问这碗热干面为什么没有放萝卜丁,可能是最近天堂财政紧张,以至于削减了萝卜这一昂贵食材的采购。
今年是朱三哥来到天堂的第八个年头,因此他并不清楚天堂的日出究竟会持续多久,他记得八年来,天堂的东面一直挂了一个露了头的太阳。
”早上好,朱三哥,溜达着呢?晚上过来一起喝酒啊!“这位操着河北口音的男子是天堂保安队的李九汤,是天堂的百晓生,为人热情,跟谁都能聊上几句。
”行啊,晚上没事就过去找您。“朱三哥隔着一条马路宽的距离喊了一句。
一切都像是本该如此一样,暂别李九汤之后,朱三哥一只手拿着那晚热干面,在天堂东南角的一个花园找了一把长椅坐下。
”姐姐,你看,那边坐在长椅上的那个人,他好奇怪啊,手里捧着一碗面就那么呆呆着看着,不如我去逗逗他吧!“
”别去,他在下棋呢!“
”下棋?跟谁啊?他也没有棋盘啊?“
”他在跟自己下棋。“
”跟自己?“年轻一点的保洁阿姨听完年长阿姨的话疑惑地看着朱三哥,似乎明白了什么。
丹心化石终成空,一度黄花两相忘。天堂本不是一个好的归宿,至少对于那些喜欢睡觉的人来说,在天堂是睡不了一个安稳觉的。
峨眉山顶云顿开,朱三哥的棋莫不是被两位路过的天堂保洁员点破,他那碗热干面恐怕早已成了人间易逝的韶华,断不了从前,只成了轮回中的盲流。
热干面的热气慢慢消散,生命的余温沾湿了朱三哥的双手,春风春水耐人寻味,即便是天堂东南也竟成了天上江南。
”咚~咚~“预示晚上即将到来的钟声,从远处传来,响彻整个天堂。因为日出不灭,上帝就命人造了一口大钟来进行报时。
夜晚本该是属于李九汤的酒局的,但是没有酒又何来的酒局呢?原来天堂的酿酒师在是十年前因为醉酒驾车被上帝开除之后,就一直没有安排人手。而李九汤所说的酒只不过是后山泉水加了一些晒干了的薄荷叶,虽说有些许暗香,却品尝不出一点酒味。
但是黎明的夜晚总是要找一点事干,更何况朱三哥在公园长椅上已经做了八个小时,那两位保洁阿姨也早已不见了踪影。此时的天堂总是格外的安静,也许是食堂正在放饭,也许是宿舍正在检查卫生,也许是广场西边的自行车棚亮起了灯。
朱三哥将那碗已经沱了的热干面盖上盖子,起身向李九汤的保安室走去。因为最近几个月是天堂的业务淡季,来天堂办事的人也比较少。身负天堂安保重任的李九汤显得有些清闲,但是他倒不是那种能在一个地方呆上一整天的人。他总是到处走动,即使不是他值班时间,人们也总能在天堂的不同地方看到他的身影。
朱三哥敲了敲保安室的门,李九汤从里面开了门:“来了,老朱,来来来,进来,就等你了,快进来!”李九汤拉着朱三哥的手一把拉进了屋内。保安室不大,北面的墙靠着一个黄色的橱柜,柜子上放着一台液晶电视,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小桌,边上是两排沙发,沙发上坐着两位女性,正是那时两位保洁阿姨,望着刚进来的朱三哥。
“来,坐,喝点!”李九汤招呼朱三哥坐下,从桌上拿了一瓶薄荷酒递给朱三哥。两位阿姨手里各拿着一杯酒感兴趣地看着朱三哥。
“嘿,你下棋下得怎么样了?”其中那位年轻一点的阿姨问道。
“有输有赢,不分上下。”朱三哥喝了一口酒,慢慢地回答。
年轻阿姨回过头看了一眼另一位阿姨,然后继续问道:“你在跟谁下棋啊?”
“在跟我自己下棋。”
“跟自己?跟自己怎么下啊?”
朱三哥喝了几口酒,没有回答。
年轻阿姨看到朱三哥没有回应,显得有些着急。“听说你手里这碗热干面是上帝给你的,你怎么不吃啊?”此话一出,另一位阿姨立刻喊了一句:“住口!”
正在喝酒的李九汤听到此处,突然放下酒杯,吃惊地望着朱三哥。窗外突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拍打着保安室的窗户“嘎嘎”作响。年轻阿姨显得被众人的反应惊呆了,茫然地有些不知所措。
三人的眼光惊恐地望着朱三哥,无知的喧嚣试图掩盖恐惧的沉默,天堂的黎明长久不衰,春的希望在那里显得毫无意义,时有狂风,时有暴雨,没有黑暗。
“咚~咚~咚~”象征天堂清晨的钟声如约响起,上帝的办公室房门紧闭,空旷的公园静谧如森,几片云彩飘过,微弱的阳光照进保安室的窗户,里面躺着三具新鲜的尸体和一碗冒着热气的热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