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9日,我永远失去了奶奶。
当父亲在电话中告知我奶奶走了,我整个人都怔住了,感觉很突然,也许我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我对生离死别有天生的恐惧,我害怕,害怕身边的至亲至爱的人离去 ,一去就是最后的告别;我害怕,害怕见到奶奶的遗体不知道怎么面对 ,再也没有“奶奶”叫了,就算我喊破嗓子也得不到回应;我害怕,害怕我情绪忽而就崩溃了,控制不住悲伤泪水。
匆匆请了三天假,赶夜班车披星戴月返程回乡。下班时,正好日落西山,我拼了命蹬着车追上去,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最后的余晖,夕阳终将沉落山下。在班车上,车内漆黑无声,我想起了和奶奶往事,像放电影一般从我最初的记忆开始播放 ,断断续续,有些我怎样都记不起了,有些比 刻骨比铭心还深刻,奶奶说过的话,奶奶的音容样貌,我都记得好多,记得很清楚,眼泪又忍不住肆意涌出,我不敢哭出声,只能侧转身静默地哭泣。
走进正厅,我看见奶奶被白布覆盖,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一样 。我真的以为她是睡着了,她并没有走,她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她绝对不会舍得离开我们。奶奶只不过是睡过而已。
门上挂着垂下的麻布门帘,父母亲披麻戴孝,院子摆着祭祀台,奶奶紧闭的房门前摆放着一口新棺材,我 才逐渐相信 ,奶奶走了 ,走去一个很远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可能叫天堂 ,可能叫极乐世界 ,她在人世间的一辈子历程走到了终点。
我被现实狠狠地拉回来,现实逼着我相信逼着我接受 。
双膝跪下,我上了三根香,磕了三个响头,左臂缠上白纱,抱膝坐在一角。过往又再次浮现眼前,回忆来得太凶猛,我的泪腺毫无防备就被击垮了,怔怔地望着眼前,被悲伤定住了。
中午时分,有个老师傅过来清理奶奶的房间,她所有的遗物都被装好搬走了,直至房间被完全清空,门锁上了,绿色的房门紧闭 。我目睹了全过程,记忆将空房间复原了,房门打开着,里面所有东西都完好无缺,奶奶搬来一张小板凳,坐在房门边上 ,望着大门处,盼望着儿孙归来探望她,跟她聊聊。有时她捧着一盆粥,低着头慢悠悠地吃着;夏天天气热了,她拿着扇子坐着乘凉。
可是,所有的场景都不复存在了,以后再也没有了。我回过神来,房门被锁上了,奶奶走了,这房间她来过,再也不会回来了。
几年前 ,我暑假回去探望奶奶,她坐在大门边上,刚好路边有一队白事队伍路过,奶奶跟我说 ,我也快了。我当时赶紧说,不会的 ,你多吃点肉 ,多吃点饭 ,好好注意身体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晃过好几年,这么突然,奶奶说的话就成真了。
守孝必须彻夜通宵,一晚上我数不清哭了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回忆过往而落泪的。正厅外的十个做法师的师傅确实兢兢业业 ,已经敲锣打鼓,念经吟诵二十多个小时了,仍然不眠不休。耳朵持续听着高分贝的哀乐声,反倒觉得烦躁,那种哀乐声开始时觉得瘆人,后来一点儿都不觉得悲伤。从悲伤到哭泣,只需要某一段记忆来触发,突然就情绪失控了,唯有哭也只有哭了,后来眼睛都干涩红肿了。
最后瞻仰奶奶遗容的那一刻,她像是安详地睡去了 ,她的眼睛上覆盖着两个铜钱 ,嘴巴咬着些什么。我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了,法师把一点儿白酒倒到我们手上,让我们洒到奶奶嘴边。仪式结束后,盖上白布,合上棺材板 ,几根钉子钉上去——一切都尘埃落定,奶奶要走了远远的走了。
记忆仍历历在目,但记忆中人已不再。
棺材被抬走了,奶奶被土葬了。按照习俗 ,我不能在墓地观望过程 。
心情趋于平静,我慢慢去接受奶奶离开的事实。第二天去拜祭坟墓时,所有人都在墓前祈祷着奶奶保佑他们什么什么的,将心愿对着坟说出来。奶奶的去世,从这方面来看,她像成了神明一般的存在,她默默守护着后辈,带给大伙好运,永恒活在我们的心中。
想起先前的一个梦,我在梦中遇见了奶奶,路过一个照相馆,老板娘赠送了一个相册给奶奶,上面的照片按时间顺序记录着奶奶从孩儿到老年,每张都是黑白照。
奶奶,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