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在会飞的生灵里就像是个梦游人一样。它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飞, 断断续续。
蝴蝶蹁跹, 又好像在找丢失的东西。仔细看, 它什么东西都没丢, 触须和翅膀是它全部家当。它飞着, 一跳一跳, 像人跺脚。也许, 它视陆地为海洋, 怕浪花打湿衣袂。
蝴蝶有大梦, 伏落灌木的时候, 其实是在工作。做梦之举翅而飞, 直至梦醒。它梦见城市的水泥地长满卷心菜、十字花科椰菜, 楼顶冒出清泉, 空气变好了。
蝴蝶对空气很挑剔, 它的肺太纤弱了。蝴蝶还梦到月亮跟太阳商量好, 替它值班。月色昼夜相连, 雾一般。蝴蝶弥漫城市上空, 如玉色的落叶, 却无声息。
人宁愿把蝴蝶想象为女性, 正如可以把所有鸟儿想象为男性。鸟儿笔直高飞, 一如士兵。鸟儿到过许多地方, 蝴蝶一生都在草地里。假如蝴蝶不怯生, 从敞开的窗飞进人类的家里, 家里就会平添许多灵气。
因为它落在酣睡的孩子的额上, 就有如天使的祝福。
要是落在书页上, 仿佛字句都能开出洁白的花。
落在盆沿, 宛如盆里装满泉水, 汩汩流淌。
落在鞋上, 好像这双鞋刚刚走过鲜花的草地。
落在枕头上, 人梦见树上的花像爆竹迸放, 青草像一片流水淹没大地。
蝴蝶落在墙上的竹笛上, 笛孔都会发痒, 曲牌在心里排上了队:平沙落雁、三潭印月、大起板、鹧鸪飞。
蝴蝶飞过人的寝室, 看人的床铺、厨房、牙刷和眼镜, 缓缓飞出窗外, 接着梦游。春天是做梦的季节, 边飞边梦, 蝴蝶就像年轻人充满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