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我母亲的保姆姓姜，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姐，一米五六左右的个子，人很瘦，但是力气大的惊人，能一个人把我母亲从床上抱到轮椅上。干活又快又利索，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给老人梳头洗脸擦身子，每天忙个不停，还不着急生气。我母亲本是个挑剔之人，换了二十多个保姆了，姜大姐来我家半年，母亲对她甚是满意，经常当我的面夸她，这让我们做儿女的非常放心。

和大姐聊天，知道她也是苦命的人儿。

姜大姐没上过学，认识的字两个巴掌数得过来。因为家里穷，哥哥娶不上媳妇，她被父母逼着给哥哥换的亲，是三家互换的。她嫁给丈夫，小姑子嫁给另一家当媳妇，小姑子婆家妹妹嫁给她哥，三家互相制约，谁也别想逃跑。

她老公是个残疾，腿脚不利索，走路一摆一摆，干不了重活。家里家外，洗衣做饭，下地干活，都靠她一个人。

“我从小就皮实，”大姐笑着告诉我，“力气又不用花钱买，多干点活算啥。”

日子虽然苦，老公还算靠谱，不能干重活，起码她下地干活，过麦秋收的时候，能帮助照看孩子。她有三个小孩，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二女儿小时候发高烧，婴儿瘫，落下残疾，和她爹一样，成了跛子。就这样，一家五口吃咸菜喝稀粥平淡还算幸福地过了十年，丈夫得了胃癌，发现的时候已是晚期。花光买粮食的钱和东拼西凑借的钱，也没能留住丈夫的命，撇下她和三个未成年的孩子还有一屁股的债撒手走了，家里的日子更难了。

她也想过改嫁，村里玩的好的姐妹也劝她再向前走一步，毕竟结婚早，那时她才三十多岁。可是带着三个拖油瓶不好找啊，况且二女儿的腿又是那样。

“我得替俺家死鬼孝顺公婆，如果我走了，俺嫂子也不跟着俺哥了，俺哥和侄子咋办啊？”姜大姐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我说。

三家牵制着呢，见鬼，我把这茬忘了。

姜大姐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期间的难可想而知。她说多亏是在共产党领导的社会，搁在解放前她和孩子们早饿死了。大姐说政府和乡亲们一直很照顾他们一家，不然她早垮了。

好在孩子们争气，大女儿和儿子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二女儿腿不好，初中毕业上的技校，后来跟着本村的一个本家叔叔学剪纸，在她们那一带小有名气。

孩子们都很孝顺，不想让妈妈再劳累，三人做主把地包给别人种了，可姜大姐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不干活浑身不自在，听说我家找保姆，她就偷偷跑来了。开始三姐弟不干，可拗不过她，慢慢也就认可了。

“人不能闲着，闲着闲着力气就回去了，没力气了，人还活个啥劲头，是不，丽丽老师？”大姐笑着问我。

“对对，”我连连点头。

一个没读过书的中年大姐，一个饱经磨难的农村妇女，说着朴素的话，做着普通的事，过着平淡的日子，可怎能不让人敬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