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故事。
介子北地人,少年好学,曾嗣言读书无益,从军得官。
读书人之中,但凡此类,多胆大心细。读书不一定有用,但不读书一定有所失。
介子闻得楼兰、龟兹两国,屡杀汉使,朝廷不得通问大宛,自请效命。
这是一次冒险,尽管没人要求他这么做。也看得出此人不愿苟活,身为丈夫,勇于挑战,不愿蹉跎了岁月。
霍光颇为嘉叹,便命他出使大宛,顺路至楼兰、龟兹传诏诘责。
出使大宛已是艰辛。去到别人的地盘上还要顺路骂人家一顿。这事情需要的胆量多得有些可笑,凭一己之力完成此任,看起来有些不自量力。
傅介子也知其中难处。于是搬来一个好借口:若不乖乖听话认错,大兵将来讨罪。
两个小国一听,立刻服软。
想来大汉余威尚在,小国禁不住吓。
汉廷赏介子功,迁官中郎。
介子又说,小国翻脸比翻书快,这次只是臭骂一顿,出言威吓,怕他们还是不晓厉害。愿意带百人前往刺王,杀鸡给猴看。
后来,龟兹太远,去了楼兰。设计用重金做钓饵,只用了十个壮士,一刀刺死了贪财的楼兰王安归。
此时帐外已经大乱,介子却放胆外出,告诉大家:你们的王得罪我大汉已经被我杀死,你们都没有罪,王弟要留质汉廷,现在已经被大军带走了,要是你们不听话,大家就玉石俱焚。
大众闻言,只好唯唯听命。
从此楼兰改为鄯善,不再叛汉了。
因为一个人的冒险旅程,西域史上的神秘国度命运就此改写。
故事读完,慢慢论来。
蔡东藩先生评价说:介子以百人入虏庭,取藩王首如拾芥,似属奇闻。然以堂堂中国,乃为此盗贼之谋,适足贻外人之口实,后有出使外夷者,其谁肯轻信之乎!宋司马温公之讥,吾亦云然。
此评价,我表示不能再同意了。
傅介子确实有勇有谋,但作为使者,他所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的尊严。他的外交思路首先就有问题,他把对方放在了一个不对等的敌对位置上。既然是敌对,就绝不心慈手软;既然是不对等,就要让对方屈服。
其次,手段残忍。外交过程中可以有很多的伎俩,他使用的种种手段,归纳起来,无非是你狡诈,我要比你更狡诈;你狠,我要比你更狠。无论最后是否会留下仇恨的种子。
最终,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全是靠了威吓的手段。几次三番告诉小国,不听话,大军就来收拾你。傅介子身后,确实有一个强大的军队,大汉军队的威慑力是显而易见的。
用这种办法对付他人,尤其是弱小,是典型的没有格局观的表现。
所谓格局,首先是气量。外交代表的是一个大国的形象,民间经济往来小民尚讲诚信,大国外交,怎能行骗?小国摇摆不定,本就是迫于匈奴与汉的威慑,一味威吓,怎能长久。
其次是底线。他狡诈,你便也狡诈,他残忍你比他更残忍。置人于死地的办法一定是有的,最后大家要比谁死的更惨吗?人类社会先有了杀戮才有忏悔,先有教训才有经验。历史告诉我们,底线不可逾越,人性不可抛弃。
最重要的是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再远一点。眼前之利只是蝇头小利,反观历史,十年百年亦不算远。
傅介子有胆有谋,而无器量,无底线,无仁爱之心,也无使命之感。归根结底是格局太小。就本人而言,顶多是不该在其位,谋其职而已。对于国家而言,却重要的多。大国立威于四海,仅凭武力恃强凌弱,计不长远。
反思今日之教育,难道我们要把我们的孩子也教育成这样的“聪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