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结婚前,像只流浪猫流浪狗,东一餐西一餐的,只要有人约到,哪里好玩钻哪里,哪有好吃的去哪里。婚后就不同了,就背上一个叫做家庭的壳,只能像蜗牛一样负重前行了。
婚后的好处就是有了主人收留,结束了流浪的生活,终于可以三餐规律一点,可以逐渐发福,然后安心做点事情。人的思想也会跟着成熟起来,做出的决断会权衡不少利益关系,会顾及不少人的感受了。
很多人被委以重任,都是在组成家庭以后。在领导看来,成家了,就可以立业了。还单着,那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万一哪天人又跑了也有可能的。成了家,就有了个桩,可以拴住人。而婚后,人干事创业的胆气也大起来,觉得自己不再孤单,觉得身后有两个家庭支撑,可以放心做事。
阿虚和老丘两人婚后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雄心壮志。两对夫妻都是工薪阶层,好好上班就行了,钱多多用,钱少少用,不想折腾太多。他俩反倒非常重视工作之余的业余爱好。觉得人生嘛,吃好喝好玩好就行,其他的意义不大。从哲学的角度看来,人生似乎也没有什么很具体的意义,一代一代的人,都是这么生了,然后死去,然后又生了,然后又死了,像草木一样,无限轮回。草木经历一春又一春,但草木往往还是那株草木。人却不是那个人了。哪一代有过重大意义?况且,重大意义,轮不上他俩这不入流的干部去赋予。爹妈生我容易吗?玩吧,好好玩自己喜欢的事儿。对于阿虚和老丘而言,闲得蛋痛的时候,常常会在“丘吉尔俱乐部”门前看看蚂蚁搬家,或者扛饭粒回穴,他俩觉得这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阿虚和老丘两人有时会为一群蚂蚁争辩,看谁的眼力好。猜哪几只蚂蚁归哪个体积大点的蚂蚁领导,然后又猜这大个的蚂蚁大概在蚁群中的社会地位,是科级还是处级?是连长还是团长?有时蚁群们都搬完饭粒或虫子收兵回巢了,他俩还没确定人家的级别问题。
路过的人和住“丘吉尔俱乐部”附近的人就笑这两个圆头肥脑的家伙滑稽。
老田有次下乡办理一起治安案件,就见到阿虚和老丘争论过。看了直摇头,说:“没救了,没救了!看来要送神经病医院了。”
老田是断然不会像阿虚和老丘这么不思上进的,人没目标怎么行呢?阿虚和老丘真是玩得太过了,干脆搂着木头睡得了。老田想,你们不上进,因为你们舒适惯了。我受人冷眼多了,我得上进啊。五个矿子弟,就数自己起跑线落后,不努力点,无颜面对河滩矿父老啊。
老田在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思想指引下,三年间就做了鼎盛县城所在地派出所的副所长,用他的话说相当于开封府的王朝或马汉吧。三年以后,他又做了所长,晋升为展昭级别。
老曾呢,经过钱塘乡党委书记、乡下的耳提面命下,性格改了不少,仕途也进步了不少。居然当选钱塘乡人民政府乡长了,三年后,又接任了钱塘乡的党委书记。他的老泰山柳水平问他:“你没想到有今天吧?”
老曾说:“做梦都没想到有今天。”
柳水平说:“是我家柳绿有旺夫相。还是姑娘时,相面先生就说了。”
老曾知道这是柳水平在暗示自己要好好待他女儿,只好顺着说:“是的,是的,柳绿的相貌没得说的。”心里却在想,老丈人也许是委婉提醒他,别当大了,就上错床哦。老曾想到这里,暗暗笑了一下。
柳水平担心柳绿是正常的。因为今天的老曾不是当年喝醉酒被柳绿扶到床上去的老曾了,经见事情多了。这个问题,老曾是有分寸的,毕竟自己是从鼎盛县检察院出来的。只能说柳水平有水平,不管木鱼响不响,敲打一下,给女婿提个醒。老曾还年轻,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五个河滩矿子弟中,最想折腾、最能折腾,也最想发财的是老虞。但是老虞自从高在上叫自己的徒弟局长徐财盛调他进鼎盛县财政局商粮贸股后,就没怎么发过财了,相反都是有赚有赔,几年下来,总体还是亏的。
老虞和费金财合伙搞的费虞养鸡场出过两批鸡后,第三批就开始亏损。第四批又发鸡瘟,原来是指望钱塘乡兽医站的兽医吴天文提供防治鸡瘟技术保障的。偏偏发鸡瘟时,吴天文出差在外。回来时鸡都被埋进石灰坑里了。害得费金财的小女儿费雨荷陪着父亲在泉眼里解剖了好几只死鸡,也问闻望切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捡得闻了不少死鸡的臭味。老虞咬咬牙又和费金财养了第五批鸡,结果也是全军覆没。
费金财又约老虞改为养鸭,然后在费虞养鸡场挖了好几块水塘。一年过去,也是鸡飞蛋打,水电站的分红都亏进养鸭去了,还不够填亏空。
总不能这样就算了吧?费金财于是再约老虞养猪,他是有养猪经验的,而且兽医吴天文,是好把式。猪又是比较大型的动物,死也没死得那么快,应该有利可图。老虞想想也对,就再信费金财一回。
费虞养鸡场如此这般,先改为养鸭场,现在又改为养猪场。老虞和费金财养了四批猪,赚了一大笔,这一大笔钱,把老虞和费金财的亏空都填了,还有剩余,每个人还分得纯利润六万元。
这时鼎盛县城的土地价格还很便宜,两人于是在县城西路的十字路口边各要了一块两百平米的地块,然后继续养猪。
养到第五批猪的时候,兽医吴天文死了,是血冲脑死的。吴天文死的时候应该没感觉到痛苦,比他痛苦的是费金财和老虞。事情巧合到无法解释,就在吴天文出殡的那天,费虞养猪场的猪嘣嘣嘣地倒地口吐白沫,集体死了。事后证明,也不是有人投毒。费金财和老虞又亏得直不起腰来。
老虞去问阿虚:“你有点懂的,是什么原因?”
阿虚胡懵道:“古代的帝王相将死的时候,都天呈异相,灾祸连连,有不少人为之陪葬。吴天文是兽医,可能猪是去给他陪葬的。”
老虞说:“可那是我的猪啊。”
“关键是死的是猪就行了。”
“我的天啊,这次赔得我吃糠咽菜了。”
阿虚说:“你干脆抽身出来算了。我总感觉你们的猪场名称起不好,叫什么不好?叫费虞?什么谐音,你不懂啊?还有,就是别和费金财搅一起了吧?费金财,费金财,这名字也起得怪,如果姓捞,或者姓简,那叫这名就好了。”
“是哦,是哦,经你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回事。你个龟孙,为什么不早说这些?”
“我哪里敢说啊,我嘴欠抽啊。”
“不跟你说了,我回去跟费金财谈散伙的事先。”
老虞从此跟费金财散伙,专心在财政局里上班,他需要好好恢复元气。他再不好好消停,老丈人高在上就要被他气死了。
费金财却不肯收手,他一是舍不得他精心构建在鸡场里的小木屋;二是还不服,因为服了就彻底输了。既然养鸡发鸡瘟,养鸭发鸭瘟,养猪发猪瘟,那就养牛吧。牛是大型动物,不用兽医防治也很少见牛病死。
费金财于是挖完积蓄,加上借点外债,把养猪场改为养牛场,然后一下子买了八头牛,又雄心勃勃地干起来。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人们的意料,费金财养牛还是失败了,亏本了。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牛场里这几年养过鸡、鸭、猪,堆积过的食物太多,所以老鼠繁殖特别快,费金财养牛备的多数是草料,老鼠吃惯了鸡鸭猪的饲料,冷不丁没得吃了,吃草是不可能的,它们只好吃牛。八头牛的牛背,就被老鼠们咬得鲜血淋漓,残不忍睹。
费金财什么招数都用过了,就是防不了老鼠。牛群就一直消瘦着,养了好久,也不见肥;相反,比买进来时还瘦。
费金财于是服了。亏本卖掉了牛后,回家不被家人待见,人也因此肝气郁结,得了肝病,第二年就过世了。
可怜老虞在省吃俭用中去哀号凭吊费金财,在葬礼中,他看到费兰兰和费雨荷时,感觉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