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阿尔索伯 著 一叶盈盈译
哦，上帝，我怎么这么胖！我原本是身材苗条，丰乳肥臀，凹凸有致的。可是，你瞧，现在上身平平像机场，腰身就像大水桶。四十七岁，青春的姿色已然消失殆尽。好在皮肤还不坏，当然也谈不上太好。这镜子太可怕了！它无情地照出我脸上所有的线条，它们是女人脸上致命的硬伤。不，那不是线条，是皱纹。我还是实事求是，直言不讳吧。唉，还是振作起来，别再自卑自怜了。什么？斯法克斯（突尼斯的港口城市）？播音员在说斯法克斯？这该死的收音机！它该换上新电池了。啊，这真的是一篇有关突尼斯的报道。播音员刚才一定提到斯法克斯了。想不到这么多年之后，我又一次听到这个地名。斯法克诗！不，不是斯法克诗，我想，应该是斯法克斯，就像斯在“法西斯“中的读音。这么多年，我的确从未认真研究过它的准确发音。“你好，我是突尼斯人，我来自斯法克斯。”我并没问他，也没想到他会对我说话。多么难以置信，我竟然能准确无误地回忆起二十年前的一次对话。二十年了？不，已经快三十年了。时间都去哪了？记得我当时在伦敦维多利亚长途汽车站里，准备乘坐从伦敦开往牛津的班车。我排在队列的最后，他先上车。我上车后，只剩一个空位子，就在他旁边。“你去牛津吗？”他问。真是愚蠢的问题！我难道不是坐在去牛津的车上吗？哦，天哪！他一定是没话找话和我套近乎。为什么男人总认为女人是他们有懈可击的对象？好像女人就喜欢男人的奉承讨好？男人啊!可是，结果表明，他并非在对我表示亲热，他只是对我表示友好而已。他的确迷人。那么纯洁无暇，如孩子一般。我觉得他身上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你住在牛津吗？”“是的，”我告诉他，“我是个学生。”这么说，人人都会认为你是个大学生。实际上，我只是雷克立夫医院的一名小护士。但是，说是学生，当然要光彩得多。“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不，他并非那种要对我试探的讨厌男人，他仅是在表示他的友好。”斯维雅“”石维？“”不，不是石维，是斯维雅。“”斯维雅……“他发出的最后一个元音，是多么美妙动听，令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一阵颤憟。他说我的名字时，简直就像在抚摸我，用他的手轻轻地在我的脸颊上爱抚，就像他细长的手指在梳理着我的秀发。太令人难以思议了！上午九点半相遇，中午就坠入爱河。可是，这偏偏就发生在我们身上。他相貌堂堂。不，简直是名副其实的英俊潇洒。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像夏日的天空一样蔚蓝。他的头发接近红色，柔软卷曲。我喜欢用手指去缠绕他的头发。蓝眼睛，多么迷人的蓝眼睛！有趣的是，一个阿拉伯人竟然拥有一头漂亮的红发和一双迷人的蓝眼睛。他在度假，并且只有一天时间逗留牛津，而后就返回突尼斯的斯法克斯。当时的我，年轻漂亮，天真无邪。我多么希望现在还是那么年轻貌美。那天，我们一直呆在一起。天气特别好，在英国，六月的天气是最好的。当时，我们在圣.约翰大学的花园里散步。至今，我还能感觉到当时太阳照在我的脖子上，那种暖洋洋的惬意。我还能感觉到他第一次吻我时，他双唇的潮热。以及他贴近我时，身上散发出的热气。我记得当时我很担心自己会出汗。因为，当时的人们讨厌汗味。我还记得当他抚摸我的时候，他的手是那样凉爽而温柔……真有可能记起当时所有的事吗？哦，你已经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已婚中年妇女。赶快去做家务事，别再胡思乱想了。令人吃惊的是，我似乎还可以闻到那个六月的芬芳。我依然记得初次坠入爱河的美妙感觉。互相拥抱着，触摸爱抚着，双眼默默倾吐着爱的蜜语。我们做爱了，记得是在雀尾河岸上。现在，人们称之为”性交“——多么腌脏的字眼。不，我们是在做爱，我们用双眼和亲吻来做爱，难以言传的美妙和纯洁！哦，斯维雅——斯维雅……你不能哭。现在，你这个样子已经很糟了。别再把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罗伯特就要回家了，他是个好丈夫，你真幸运！他离开了——我看着他上了车——我回到护士宿舍楼。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伤心痛哭了一场。我得了严重的周期性偏头痛。我病倒了，整整三天三夜。爱情，究竟是幸福还是痛苦？两者都有吧！我想即使在当时，我也明白再也见不到他了——迷人的阿拉伯小伙子。可是，我却一千次，一万次地在梦中见到他。直到现在，我似乎还可以看见那双清澈迷人的蓝眼睛。听到那柔和甜美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手在轻抚着我的发丝。我依然记得那天晚上，我们是怎样拥抱，怎样设法排除越来越逼近的离别痛苦……
我是什么时候遇到罗伯特？大约是我离开雷克立夫医院两年后吧。也就是我的初恋情人乘上汽车，永远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后的第三年。我和罗伯特之间，没有什么罗曼史可谈。好久好久，我们才拿定主意结婚。在我们认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下决心叫罗伯特娶我。哦，没必要等他来决定。可怜的罗伯特！我的确需要你，罗伯特！虽然有时你有点烦人，虽然你的腰部也在发福，像我一样。哦，上帝！年轻，美貌，天真无邪，身材苗条是多么令人羡慕啊！斯法克斯，我从未想到我会再听到这个地名。是的，他是那么英俊，我的一日情人，我可爱的突尼斯人。哦，我那消失已久的情人，还有你那夏日般的蓝眼睛和春天般的笑容。我多么爱你！！！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可爱的人，我已经记不起你的名字了，也许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