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做不了那个可爱的女人


《浮生六记》这本书早就想看了。这是晚清作者沈复的作品,书中有闺情、游记、闲趣,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作者对妻子的追忆和深沉的爱。书中描述的妻子陈芸有才情、有诗意,被后来的学者称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不错,从书中描述的夫妻相处细节来看,陈芸确实能当得起这个称号。她支持丈夫的爱好,热情招待丈夫的各路朋友,甚至积极地为丈夫寻觅小妾。我随便举几个例子你感受下:

沈复喜欢研究插花,陈芸提议,光有花还差点味道,如果花枝上有个虫子岂不更妙。于是,她把虫子弄死后放到花枝上,摆弄好姿势,用针固定好。插花在她的摆弄下活了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让朋友们啧啧称奇。

沈复有一群朋友,每天聚在一起喝酒作诗,好不快哉。可他们有个遗憾,在外郊游时无法边赏花边吃饭喝酒,顶多能带点干粮凉食,如果能有热乎的食物吃哪该多好啊!陈芸知道丈夫的心愿后,在下次郊游时,雇了个卖馄饨的挑子,自备食材和丈夫一道同行。到了花丛中,陈芸利用馄饨挑子给大家烫酒、做菜、热饭,好不快哉。这次出游为沈复大大长脸,朋友们无不称赞陈芸的奇思妙想。

沈复看到朋友纳了个小妾,有点羡慕。陈芸知道后,下决心为丈夫物色一个既美丽又有才情的女子为妾。最后,她看中了一位姑娘,多次私下约见,说服了姑娘入门为妾,并把自己的手镯赠与姑娘作为信物。谁知,后来姑娘的父母却强制性的把她嫁给了别人,这事对陈芸的打击很大,甚至因此病倒。

呵呵,难怪了,娶这样的女人做老婆,哪个男人不开心?

别看沈复陈芸的日子过的诗情画意,其实他们特别穷。沈复一生仕途不顺,后来因为陈芸失去了公婆的欢心,他们也因此失去了经济支援。最终,一家四口的生活只能靠沈复出售字画,陈芸刺绣为生,三天的收入才能勉强应付一天的开支。为了维持生活,他们经常典当东西,最后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都当出去了。

后来,沈复为朋友担保借钱,朋友跑路了,债主了找上了担保人沈复。没有办法还钱,一家人急得团团转,陈芸也因此病倒了。最后,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沈复和陈芸决定去乡下朋友家。那儿子和女儿怎么办呢?他们的选择是将女儿提前出嫁,到别人家中做童养媳,儿子则送到朋友家做学徒。

Excuse  me?

这就是最可爱的女人?枉你冰雪聪明、奇思妙想,却把日子过成这副田地。自己和丈夫搬去乡下,对未成年的儿女就这样撒手不管了?这三观,我不服!

我想起了我妈。

在我的记忆中,我妈是个肥腻的中年妇女。

她说话嗓门大,做事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她一点都不可爱,什么事情都讲究实际,不允许我留长头发,原因是她没时间给我扎辫子。不讲究衣服好不好看,干净就行,厨艺也不行,没有什么让人印象深刻的拿手好菜。至于对我爸,也是经常态度欠佳,更不要说什么撒娇卖萌了。

小时候我爸在外地工作,我妈一个人在家拉扯我和弟弟长大,家里家外忙得一塌糊涂。可尽管如此,每次我们放学回家,热饭总已摆上桌。晚上换下来的衣服,早上起床就会发现已经洗净晾在了院子里。我们兜里总有零花钱,随着我们的跳动叮叮当当作响。

我婆婆也是。

年轻的时候公公忙于工作,几乎没有带过孩子。婆婆一个人操持家务,带大两个儿子,还要兼顾自己的工作。让她欣慰的是,两个儿子都独立、自信、优秀,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现在,年逾花甲的她还在帮我们带孩子、做家务,每天早上6点过就起床开始忙碌了。

她也一点都不可爱,对我公公说话嗓门很大,会指责他带孩子的方法不对,抱怨他不会买东西。孙子碗里剩下的饭舍不得倒,赶紧拨到自己碗里吃掉,看到我们乱花钱会急得跺脚,养两个娃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哩!

妈妈和婆婆,这两个和可爱毫不沾边的女人,却给了我最踏实最安心的爱。过去和现在,因为有了她们的存在,家才成为家,才成为最具安全感的归处。

她们不可爱,因为他们全身心都在家庭和儿女身上,时刻在思索,怎么把家里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怎么把儿女培养成才。忙碌、奔波,让她们顾不上自己的姿势优雅与否,最终被生活磨砺成了一个粗糙的女人。

可是,我爱她们,这样一群肥腻的中年妇女。她们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心的烟火气息,那就是家的味道。

说起来,我也曾经算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会花一晚上的时间纠结新买的盆花到底应该摆在餐厅的左边还是右边。我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做我一个人的饭菜,认真的摆盘、拍照,然后花半个小时吃掉。

我等公交车从来不着急,这班太挤了那就等下班呗,不理解那些中年妇女咋就非要毫无风度地往上挤,多等几分钟会死?

我和老公最大的矛盾在于早上起来谁叠被子,每天一起逛街、看电影,两情相悦、琴瑟和鸣说的就是我们。

可是,可爱的女人好像都用处不大。每次一定要和老公去超市才能买油、米这种大件,因为我提不动。买了鱼、虾这种活物,不敢自己处理,求着老公帮忙把它们杀死。怕黑、怕老鼠、怕蟑螂,甚至怕一个人过马路,老公曾宠溺地揉着我头发说:“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啊?”

有人说时间是把杀猪刀,这话我不同意!时间明明是把美工刀,在它的雕刻下我改头换面,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变得越来越有用了。

我可以一个人同时给两个娃洗澡,左边一个盆,右边一个盆,两只手同时行动,一气呵成。我可以一只手抱娃,一只手拎推车,一口气上五楼气都不喘一个。

我可以在厨房里蒸煮切削,同时用两口锅,半个小时做出四个人的饭菜,还顺带把灶台给收拾了。我可以只睡7个小时,中途夜醒5次,第二天还能精神百倍的上班、带娃。

但我也变得越来越不可爱了。

我经常端着碗,不到十分钟就狼吞虎咽地把饭菜倒下肚,因为还有一堆家务在等着我。

我会因为出门前和哭闹的孩子多缠绵了几分钟,不得不在路上狂奔,追赶公交车,也不得不硬挤上一辆人满为患的车,不然就要迟到。

我会在下班路上,对着前面那辆面了吧唧的车子着急上火、狂按喇叭,因为家里疲惫的老人、调皮的孩子都在伸长脖子等我回家。

在别人眼里,我成了一个油腻、俗气的中年妇女。在家人眼里,我却成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人。从我转动钥匙的那一刻开始,家,就因为我变得充满欢声笑语,变得更有温度。

《浮生六记》里面,沈和陈芸到了乡下以后,不过几年功夫,陈芸就病逝了,他们的儿子也英年早逝,一家四口就这样阴阳相隔、散落天涯。

我感慨。

如果我是陈芸,看到丈夫卖字画赚不了钱,我可能会责骂他,要求他为一家人的生计着想,另谋出路。我会辞掉佣人,所有家务自己一个人包干,甚至不介意抛头露面做点小生意,养活一双儿女。

如果我是陈芸,不会允许他广交朋友,游山玩水,肚子都没填饱还谈什么情怀?如果他胆敢为朋友担保借钱,我定会揪着他耳朵责问:“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

如果我是陈芸,很遗憾,文学史上会少一个可爱的女人。但历史长河中会多一个温暖的家庭,多一对幸福的儿女。

对不起,我做不了那个可爱的女人。

但是我可以做老公身边最得力的战友,和他并肩作战,并护住对方最致命的那个软肋。我可以做孩子最坚实的靠山,让他们知道,只要有妈妈在,就能吃饱穿暖,永远开怀。

毕竟,我是如此深爱着你们,青春、热血、浪漫、情怀都可以双手奉上,至于可爱,也请拿走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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