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ning
Brokeback Mountain
李安是我最喜欢的华语导演,没有之一。对于导演的个人崇拜式的抒情在此先省略,在之后的“导演”中详细阐述,先回归《断背山》影片本身。
以结构归类这部影片的话,应该是线性叙事,以Jack和Ennis的情感发展为主线,依照时间顺序渐次展开,其中两人分别的部分构成彼此平行的段落,但最终还是相互交融合一。鉴于结构的简单性,我在此尝试一下用麦茨的大组合段理论进行电影叙事的分析。
由此,将《断背山》影片结构解构如下:
1. 序幕,段落:1963年怀俄明西诺镇,Jack与Ennis的初识。
时序组合段:
2. 场景:Bar中二人提及家庭背景。
3. 描述性段落:二人至牧场开始工作、安顿起居。
4. 普通段落:no more beans,Ennis回程途中遇熊,物资散落。
5. 交替叙事组合段:Jack等Ennis归来。
6. 普通段落:夜晚两人商议改善伙食,猎杀麋鹿。
7. 插曲式段落:两人换班。
8. 插曲镜头:Ennis洗澡。
9. 场景:二人再度谈及家庭。Jack滑稽出糗。
10. 插曲式段落:牧羊、吹口琴、唱歌、关于下地狱的谈话
11. 普通段落:酒后共同露营,嘿嘿嘿1st,而后Ennis看见死羊。
12. 交替叙事组合段:Jack洗衣服。
13. 场景:EJ二人对于自己性向欲盖弥彰的澄清。
14. 普通段落:嘿嘿嘿2nd
15. 交替叙事组合段:老板的监视
16. 插曲式段落:Jack被告知叔叔患病
17. 插曲式段落:暴风雪后的羊群混搭
18. 普通段落:二人下山分离,其间玩笑中发生冲突。
19. 交替叙事组合段:Ennis呕吐
20. 描述性组合段:Ennis的婚姻伊始的生活
非时序组合段:
21.平行组合段:Jack重回牧场,打探Ennis近况,受辱。
22. 平行组合段:Ennis婚后已久的生活。
23.平行组合段:Jack马场受挫,搭讪小丑受辱。
24. 平行组合段:Ennis观看烟花时与两个嘴贱炮灰的冲突。
25. 平行组合段:Jack遇见Lureen,人物开始上升。
26. 平行组合段:Ennis把孩子丢给Alma。
27. 平行组合段:Jack家庭地位的展现。
时序组合段:
28. 普通段落:Ennis与Jack重获联系,Alma发现丈夫的性向,而EJ二人久违重逢,开始数次约会,同时二人间矛盾渐显。
非时序组合段:
29. 扩入性组合段:闪回,Ennis讲述父亲虐杀同性恋事件。
时序组合段:
30. 交替叙事组合段:EJ二人约会其间,各自的家庭矛盾凸显。其中E进行下降,而J继续上升。
31. 描述性组合段:1975年11月6日,Ennis与Alma离婚。
32. 普通段落:Ennis离婚后首次相见不欢而散。
33. 插曲式段落:Jack前往墨西哥寻求慰藉。
34. 普通段落:Jack感恩节地位的确立。人物上升至顶点。
35. 交替叙事组合段:Ennis感恩节的被揭发。人物下降至低谷。
36. 普通段落:EJ二人断背山之争。
37. 插曲式段落:Ennis遇Cassie。
38. 普通段落:Jack遇Randall。
39. 交替叙事组合段:Ennis与Cassie和女儿。
40. 普通段落:断背山之约。
非时序组合段:
41. 扩入性组合段:闪回。Jack回忆某次目送。
时序组合段:
42. 插曲式段落:Ennis再遇Cassie。
43. 普通段落:Ennis得知Jack死讯。
非时序组合段:
44. 扩入性组合段:闪回。Jack群殴致死。
时序组合段:
45. 普通段落:Ennis前往拜访Jack父母。
46. 普通段落:结尾。女儿,信箱,衬衣。
以下以段落为结构单元进行视听语言的分析。
1.序幕
影片开场是三组空镜的跳切,跳切一般用以打破观众的观影习惯形成心理震撼,至于为什么此处不用连贯的降推而采用跳切,可能的解释是一为电影的时间省略法,二是配合配乐Opening的节奏,剪辑点和吉他节奏相吻合。
以以上截图说明,在序幕段落中,EJ二人几乎没有过共享视觉空间,为数不多的几次同框或者是导演使用大景别交代人物环境关系,或者是有“第三者”的在场,牧场主以画外音或部分肢体的形式介入二人的共享空间,以视线转移的方式完成了EJ二人各自的分镜。
且此处牧场主占据的视点镜头明显的多于EJ二人的视点镜头甚至其总和,体现了权力结构下话语权的不均等。但联系之后的一段,可以猜想牧场主在片中的形象代表的能指。在稍后一个段落中进行分析。
另,此段落即二人情愫的开始——导演借由“偷窥”这一动作完成了对Jack心理的电影语言视觉化阐述。
Jack看见Ennis后陡然缩小的景别也可暗示一二。不放截图了。
2.场景
此段中,二人的视觉共享在互相倾诉自己的家庭环境完成,Bar中的工作人员从介入画面到退出画面完成了二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同框”。这次同框不再是单纯的画框囊括,而是意义和心灵层面的共享。
但在此,Ennis的镜头可以理解为Jack的主观视点镜头,而Jack的反打镜头则成为没有视觉观看主题的客观镜头,因为Ennis在讲话时一直下垂视线。由此可引出电影的意识形态缝合体系理论,在来自“大他者”的凝视之下,观众借由摄影机认同了银幕上呈现的时空和人物。电影的时空连续体借此成立。
3.描述性段落
这个段落中难得的终于出现了Ennis视点中的Jack,而深夜中Ennis营地的亮光一点几乎是影片的第一个泪点。
另一个情感进展的体现是,此时的环境镜头,不再是无人视点镜头,而成为Ennis凝视的客体。
4.普通段落
换豆子举动下的爱意就不赘述了,在此想略提一笔关于影片真实性的问题。
“同一镜头内两个元素或动作的同时展现”。这一要求借助现在的科技手段已经可以解决了。
7.插曲式段落
这里可以看成Jack的一次伎俩落空的段落,本来是想两个人能呆在一起的,不过Ennis傻不拉几的提出换班。可怜我Jack,都懵了,哈哈哈。
羊群吃早饭回羊群这一段的台词说的好优美啊,有一种韵律感。
10.插曲式段落
直角构图,平衡稳定的关系象征。
三刷时才发现Jack唱歌时Ennis给他伴奏。
二人关于下地狱的对话网上解读很多了,不赘述。
此时开场音乐Opening再次响起。声音先入完成转场。
而后转场到段落11,由日到夜。“只要声音连续的,空间就是连续的。”
11.普通段落
嘿嘿嘿1st在李安访谈时说是手持摄影一镜到底,有13处设计。镜头超稳啊。
EJ二人的两次嘿嘿嘿的区别也不用像色戒一样进行深度分析了,反正都看得出来,不写了。小提一下,开头Jack索吻遭拒,而后的镜头再度将二人分割来开。
其实我比较好奇这里的光是怎么打的。
而后Ennis看见羊的隐喻就很明确了。不过在此还是想略讲一下能指的含义。个人认为这里的羊,不仅是基督教中上帝最喜欢的动物、二人越界的不详预兆,还是EJ二人自身的映射与化身,温顺、软弱而又无力(相对于当时的社会主流意识形态而言)。与此相对的,之前出现和提到过的狼,与接下来即将出现的牧场主,不仅是权力链条的上游,同时也成为社会凝视目光和社会批判力量的代表。
12.交替叙事组合段
Jack洗的是Ennis的衣服。不赘述。
14.普通段落
嘿嘿嘿2nd是暖色调,有了恋人之间的亲吻,两个人同框了。与1st的三点不同。
15.交替叙事组合段
算是两极镜头跳切了,从紧密的特写变成远景镜头,视觉上的落差造成心理的紧张感。随后出现观看主体——牧场老板。奥威尔笔下的Big Brother式人物。
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
之前说过了,这里的监视另一层含义是社会价值审判无所不在的偷窥与凝视。
16.插曲式段落
不放截图了,马背高度差形成俯仰视角。
牧场老板故意用望远镜看Ennis,Jack这么聪明一定明白了。不过who cares。
17.插曲式段落
“有一半的羊身上的标签磨掉了”,象征Ennis在Brokeback mountain生活时本我的逐渐解放,和社会标签的逐渐淡化。
《圣经》中早有分羊一说,只不过分的是山羊和绵羊。最后审判:在世界末日来临之际,上帝坐在荣耀的宝座上,地上万民都聚集在他面前,上帝要把他们分成两群,好像牧羊人从山羊中把绵羊分别出来一样,他要把绵羊放在右边,山羊放在左边,右边的人将受到上帝的祝福而往永生里去,左边的人将遭受永恒的狱火的焚烧往永刑里去。究竟是享受幸福还是永恒的痛苦,导演用分羊来暗示安奎尔强迫两人下山重返社会,就是一种审判,审判者是普罗大众社会现实。
20.描述性组合段
汽车影院里放映的是1964《冲浪派对》。
21.平行组合段
“……while you stemmed the rose”论背单词的重要性。我才知道原来stemmed 和rose有这个用法。片中二人喝的酒水,标签为Old Rose,歌曲《whiskey rose》描写同性之爱。
22.平行组合段
第一次观影就觉得Alma这个人超级聪明。人物性格分析在结构之后展开。
23.平行组合段
他们两个不在一起之后,拉片没有动力。Jack此阶段人物下降。cALF ropin。“套”的意象再次出现。
24.平行组合段
这一段算是经典段落了,好多教科书里都写了相关的分析,不赘述了,放截图好了。这一段一挑二的胜利与其后一V一(卡车司机)的失败相互呼应,后面对比分析。
25.平行组合段
Lureen的出场,服装和发色都有值得分析之处,放在后文人物性格处统一写。
Jack在此处牛仔竞技获胜,人物开始上升。
No one’s gonna love u like me,这段舞蹈时,Jack的演技再次炸裂。
26.平行组合段
小Alma熊孩子无疑了。
一猜商店老板就喜欢Alma。
神助攻。
27.平行组合段
过了这一段两个人重逢就有动力继续写了。。。
主要交代一下Jack在老父辈压迫之下的家庭地位。和感恩节火鸡段落放在一起分析,截图同。
28.普通段落
邮局一段,Opening第三次响起。
接吻这一段,李安访谈时将,两个演员差点把鼻子撞断。可爱。BTW,非得在窗户下面接吻。愁人。
Ennis离家后给Alma的Kiss goodbye,Alma的哭戏好好啊。
夜晚看月亮段落,人物谈及各自家庭,景别缩小,共享空间再度分隔。
If you can’t fix it,you gotta stand it. Well,bullshit.
29.扩入性组合段 丰满人物弧光之用
电影《仇恨之罪》的翻拍再现
30.交替叙事组合段
Ennis,人物持续下降,Jack持续上升。
Jack和lureen的kiss goodbye还在,Ennis和Alma的kiss goodbye没有了~~~
Lureen的台词“you goin up there two three times a year,with him never comin down here”说的好好听。
声音先入,转场。
31.描述性组合段
整部电影以Ennis离婚为结构中点,以此为转折“强弱”进行重新分配。
Ennis与Alma离婚背后在人物性格中分析。
32.普通段落
来程音乐《King of the road》,返程音乐《A love will never grow old》。
声画对位。
33.插曲式段落
Jack走入黑暗。
配乐《Quizas,Quizas,Quizas》
我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追问/你 何时,何地,又该如何/你却总是回答说/或许,或许,或许/时日就这样飞过/我的绝望与日俱增/而你,你却还是这样回答/或许,或许,或许/你在浪费时间/思考着 思考着什么才是你最需要的/可是,这抉择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既然你不肯承认你对我的爱/那么我又如何能够知道你是否爱我/你只是告诉我/或许,或许,或许/千万次我这样问过你/反复追问/而你却只是回答/或许,或许,或许
34.普通段落
经典段落,不写文字了,放图。
在此,Jack一角上升至顶点。
同时,人物形象改变,开始蓄须——男性性征。
小演员在爸爸发飙后坐直身子,Lureen嘴角一抹笑演的好棒。
为这一场Jack发飙的戏,我竟然有点喜欢给他机会的小男孩。
35.交替叙事组合段
与此同时,Ennis的一角下降至低谷,在性向被揭穿后落荒而逃,而后挑衅司机也受挫。联系对比之前烟花晚会1V2,流氓在质疑他的男性能力时Ennis奋力反抗,而在真相暴露之后无力还击。
38.普通段落
恩,确认过眼神,Randall也是个gay。这部电影好像只要一对眼就知道是不是一类人,比如Jack和Ennis,Jack和小丑,Jack和牛郎,Jack和Randall。
之后钓鱼的暗示可以说是很露骨了。
40.普通段落
Jack每次说谎,都好难过啊。“Tell you what,the truth is……”
“There is never enough time,never enough……”
此阶段Jack对Ennis的视点镜头和Ennis对Jack的视点镜头,俯仰视角的变化。
“I wish I Knew how to quit you”
41.扩入性组合段
43.普通段落
Jack的死因成了网上热议的话题,比较不能认同的是,认为Jack的死是Ennis幻想出来的,相对认同的是妻子Lureen雇凶和反同极端分子所为。原因不详述了,反正不重要。
Fake nail=Fake story很多人已经说过了。
特意去查了一下红色在西方文化中的内涵。圣经文化中认为红色代表邪恶,而天堂应该是蓝天白云的样子。
Brokeback Mountain就成了李安影片中的桃花源,和Paradise。
46.普通段落:结尾。女儿,信箱,衬衣。
Brokeback Mountain刚好17个字母,对应信箱上的数字。
结构段落梳理至此,其中比较关键的是自Ennis离异之后的转折。而我在数度观影过程中企图寻找一个“节拍器”,某一符号的复沓式呈现。例如《偷自行车的人》中的三次关窗、《三色之蓝》中的四次渐隐和几次跃入泳池。筛选过后,觉得“关门”这一动作似乎能够构成影片的节拍器。
关门在影片中出现五次,且对象都是Ennis——
第一次是序幕中,老板进入办公室,Ennis明显的企图跟进去,而老板将门关在Ennis眼前。如果说按照之前的分析,老板一角代表了某种社会审视的力量,那么这无疑是对Ennis(此时我们已知Ennis也是一名同性恋)的否定判决。
第二次是在Alma通过窗户看到丈夫和Jack激吻之后,Alma关上窗后再度关上了一重门。观影中我无法认定Alma是不爱Ennis的,尽管网上在对这两位妻子角色进行对比时说Alma勇敢的离开了Ennis而Lureen深爱Jack却不得回应。在我看来恰恰相反,Alma在惊觉丈夫的性取向后,采取了一系列细微的举动曾企图挽回。但只是被浸泡在重逢喜悦中的Ennis忽视了而已。而Lureen与Jack的结合一开始就可以看成对父权的反抗,由此也可以解释感恩节冲突时她抑制不住的微笑。说回第二次关窗,这次的关窗,是一名妻子,对丈夫的否认或曰不接受,也是社会人对同性恋的否认和不接受。
第三次是在影片后半部分,Ennis的大女儿请求和父亲生活在一起而被拒绝,女儿回到家中关上了门。透过车窗,女儿消失于公寓之后,这一次上升为子女对父亲的否认,Ennis身为男性在家庭中承担的角色,丈夫、掌管者、父亲,遭到了全面的否定。
不难发现,前三次关门的人,在之后的情节中再也不曾出现于Ennis的生命中,所以第四次关门——Jack的母亲送别Ennis,尽管轻柔,尽管叮嘱他再来,但可以想象,面对Jack的父亲和那处伤心之地,Ennis几乎永远也不会踏足Jack的故居。
最后一次关门是Ennis自己,最后一个段落中一共有三处关门,但不妨合为一层——小女儿离开后,Ennis打开衣柜,整理了那两件相叠的衬衣,关上了衣柜。那句没说完的I swear尽管引人遐想,但此处愿意设想为,Ennis从此把自己关在了与Jack同在的空间中,这种空间更接近于封闭的心理空间,而窗外的世界,是断背山的山脊。或者,可以看成“出柜”一词的视觉表述。
说到同志题材,似乎永远有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所谓的“攻”和“受”的区隔,但个人总是认为这两个单音节中包含了对这个群体的一些轻慢和蔑视,而在一段情感关系中,不论任何形态,我也不愿意以所谓的强弱高低进行地位上的划分,故在此姑且用“主动”或曰“勇敢”来对两位男主人公的人物弧光进行梳理。
网上几乎所有网友都认为这段感情中强势的一方是Ennis,我觉得这可能和第一场不可描述中粗暴的行刑有关,然在我看来,勇敢主动的一直是Jack,前半部分隐藏于情节之中,而后半部分浮现于剧情之外。
其实二人的相对关系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已经有所体现,例如第二段不可描述中体位的变化,和面对这样一份感情时的应对姿态。毫无疑问,Ennis一直是逃避者,而Jack像是一个引导者,并且包容着Ennis自欺欺人之余带来的伤害。或者说,序幕里Jack为Ennis剃去胡须是一种迁就,而在后半段,Jack的蓄须体现了他对自我性别权力的指认和行使。从万圣节之争开始,Jack则一直在上升,这样的上升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方面是事业上,一方面是家庭地位上,另一方面则是在Ennis的关系中。Jack不再是纯粹的目送者,而也可以抽身离开转而去寻求慰藉,尽管这情非所愿。
对于人物性格的刻画稍后再说,这里想叉开一笔聊一聊宏观上的节拍器,不是这部影片的,而是李安导演的整个电影序列中的节拍器。
类似基耶斯洛夫斯基《三色》中用老妪这一形象充当起“沉默的目击者”结构起三部曲,成为作者电影的风格署名,李安导演的电影中大多会涉及家庭题材中父权的更迭或曰男权的更迭。
最为典型的“父亲三部曲”就是如此,展现了三位面临不同困境的父亲面对子女的束手无策,《冰风暴》中的父系制度建立的更为明显,《色·戒》中虽然父权缺席,但男权取而代之且呈现压迫包围之势,《断背山》中同样如此。
之前所讲的,Jack和岳父的斗争中的获胜是较为明显的一例,但其实父权或曰男权在影片中仍有诸多体现。
先看Ennis一支,Ennis的男权建立从与Alma结婚开始,影片中Alma近乎以家庭主妇的形象屡屡出现于银幕中,在Ennis向Alma托付两个女儿一幕中尤为明显,“那我的工作呢”这一质问在无声的回答面前归于妥协与让步,Ennis的话语权几乎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而Ennis人物下降的开端,是从Alma发现Ennis的性向开始的,可以说,二人的离婚,不是妻子与不忠的丈夫的离异,而是女性与无法定义性别者的剥离。离婚结束的不仅仅是婚姻关系,更是单方面对男性角色的否认(那时Ennis不知道Alma已经知情)。所以可见在感恩节Alma向Ennis终于摊牌之时,Ennis的落荒而逃和与司机发生冲突时的全面落败,这是自我否定和外界否定的双重作用之下的失败。
再看Jack一支,Jack的上升是从遇见Lureen开始的,之前他骑马被摔,搭讪小丑被辱,而当Lureen出现后,这一人物角色开始上升,也就是说,一个男性,尽管身为同性恋,不管是哪个角色,或者外界看来更倾向于女性向的一方,在面对一个真正的女人时,依然可以轻松的结构起自己的权力并且轻易凌驾其上,EJ二人的弧光转变可以说“成也女人,败也女人”,但不如说这是在男性构建权力体系时经受的助推与打击或者是女性面对男性的胜利和失败。而女性获得胜利的前提是以否定男性作为“男性”的存在完成的。
另一个较为明显的体现是Jack的父亲,EJ二人都是自幼在缺乏父爱的境遇中长大的,很难说Jack选择牛仔竞技没有讨好父亲之嫌,毕竟Jack曾对Ennis说过,想要讨好我家那位old man太难了。在尝试讨好无果之后,Jack的选择是逃离原生家庭,做回自己,而Ennis的选择则是压抑内心的冲动,成为社会目光的凝视中,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样子。
还有一点点的父权,是Lureen与父亲的斗争之中,很难讲Lureen是真的因为爱还是因为叛逆而选择与Jack结合,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位早已成年却仍然被宵禁的女生与父亲的关系并不好,那个反复提到的诡异微笑已经可以说明这一点,而Lureen反抗父权成功之余,又不得不屈从于一种看似更温柔或者更应当的权力,即来自身为丈夫的Jack的男权。感恩节上Jack的一声怒吼,使得岳父乖乖坐下,岳母面如纸色,同时自己的儿子也端正了坐姿——一个新的父权体系正在悄然建立。
故事发生年代,1963年,几乎什么关于同性恋的规定条例,都没有成型。了解时代背景后似乎可以理解Ennis在影片中的行为。
电影发行的年代为2005年,加拿大,英国,荷兰,比利时同年允许同性恋婚姻合法化,而美国则在影片上映10年后最终裁定同性婚姻在全美全部合法化。
Ennis和Jack在片中的人物形象塑造已经鲜明,在此分析Alma和Lureen的人物形象。在这里补充一下,有许多细心的影迷发现Ennis的衬衣是方格的而Jack的衬衣是纯色的,象征两个人刻板与自由的性格。这是我观影时没注意的地方。
Alma,影片中数度显示出Alma聪明的隐忍,片中Alma共有几次的挽回或努力,第一次是床笫之间向Ennis提出搬到城市中去,然而这进一步加强了男性主体身份的确认与象征权力的获得。第二次是在发现Ennis和Jack的情事后借用女儿的存在提醒他回归家庭,第三次是提出去教堂礼拜,企图用宗教信仰感化Ennis,只是此时Alma已经放弃了努力,所以一带而过。最后是以经济条件为借口,拒绝了Ennis的求欢,同时彻底抹杀Ennis身为男性的一面。最终,在现任丈夫和腹中胎儿的保护之下终于向Ennis摊牌,但尽管如此,个人还是认为A曾经深爱E,尽管这部影片中聊爱情太过肤浅。
Lureen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形象,因为她直接联系着Jack之死这一未解之谜。由此,需要说一下金发女郎这一形象所指在西方电影中的流变。
在好莱坞电影中曾长期存在着一种以伪人种学为基础的女性定型化形象——金发碧眼而天真纯洁的性感美女,她们一般是男人的梦中情人和理想贤妻,另一种黑发女人,或者浅黑型女人或拉丁裔女人,神秘而聪慧,可能带去生命的爱情与奇遇,也可能充满未知的危险与邪恶。其中最典型的就是玛丽莲·梦露和奥黛丽·赫本。而自二战结束后,尤其是新好莱坞电影出现后,这一定型化想想渐次发生倒转,并且成为新的定型模式,即金发的女人是巨大的诱惑与刺激,同时也可能是歇斯底里的威胁,邪恶的深渊。而黑发女人则平时、善良、宜室宜家。
由此看来,lureen似乎成为了后者中,邪恶的深渊,当然这样的嵌套并没有道理,只能算是观影之余闲来无聊对Jack死因的一种揣测。但是影片剧情推断下来,似乎Lureen的确有理由最终摆脱Jack,而最后接电话时的眼泪和关于骨灰的遗愿嘱托又使人不愿意相信。
最后说一点和导演李安有关的,网上已经有很多人以儒释道分析李安的作品了,但是简单来说,李安是一位很温柔,也很懂得什么叫爱的导演。对李安的喜欢应该始于《色·戒》,抱着猎奇的心态去看这部电影,但最终折服于李安的功底,或者他的电影从来不是凭着功底和技巧获得成功的,而是内心深处对人物的认同和同情。
我在看影视作品前,尤其是文学作品改编而来的,通常都会先读原著,张爱玲的《色·戒》很短,也很张爱玲,而李安的改编几乎颠覆了原先的故事,成为一部纯李安的电影,或者是易先生与王佳芝的电影。此后观看李安的“父亲三部曲”和其他一系列电影,总是能影影绰绰的感受到一些李安式的柔情和其中的东方色彩。或者是带着一种奇异的莫名其妙的民族自豪感,总觉得李安能够成为跻身好莱坞并获得认可的华语导演,是一件莫名自豪而骄傲的事情。
这部《断背山》在第78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中惜败《Crash》,艺术和美学让步于政治正确,似乎是电影早期作为政治宣传片所遗留下来的遗孽余烈,同时也表明,电影作为一门艺术,却永远无法逃离政治意识形态的悲惨宿命。
然我们总是对奥斯卡抱有太高的期待,而忘记了奥斯卡只是美国的国别奖,而其中的最佳外语片是东道主用以待客的一个特殊席位。曾有人分析过奥斯卡历届获奖影片,发现除《飞越疯人院》和《鸟人》外,所有的获奖电影都与当年的美国主流意识形态相契合。
我曾经疑惑为何电影作为一门艺术,艺术的重要特征如果看作独一无二和不可复制的话,为什么近乎流水线生产电影的好莱坞如此受全球的重视。最近这一疑惑在书中找到了答案——作者电影命名的第一位伟大的电影导演正是美国好莱坞的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从此好莱坞影片,借重美国的美元化,即全球化,成为载入教科书的一个重要电影序列。而各国的其他电影节,近乎可以看作是承担着与好莱坞主流文化相抗衡的重要职责,尽管这一制度的建立又在第三世界国家中建立起了新的霸权。
由此,分析一下同性恋电影近几年的井喷式增长与全球对同性恋群体的态度或许可以成为一个新的研究课题,而个人对于李安的电影《断背山》的解读,就到此为止了。
最后的最后还是补充一些网上看来的,被我遗漏掉的内容——
关于名字的解读:Jack Twist,有“拧”“扭”之意,而Ennis=island, Del Mal=of the sea;Brokeback有“稻草堆中最后一根稻草”之意。
片名《断背山》也译为《断臂山》,有断袖之意,源于刘欣和董贤的典故。
片中二人每次在一起都是圆月。截图为证。
再补充一点背景。
尽管美国保守派和宗教团体曾发动6万人联名抵制《断背山》冲刺奥斯卡,连最保守的犹他州也干脆禁映该片,但李安“真爱无关性别”的《断背山》还是一举拿下第62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金狮奖,使《断背山》火了2006年,使人们再次关注起同性群体,关注起“他们”和“我们”一样的爱情。
男主角希斯·莱杰访谈:“我认为关键的问题是,要把它看成一部爱情片,要把剧中人物看成人类,看成是不带标签的人类。我的角色是个非常复杂的人物个体,他要和上代人遗传给他的思想作思想斗争,他要和传统及传统信仰作斗争。从本质上讲,他是个病态的人,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因此,我必须塑造出这个具有男子气味的强壮男人。然而,我还只能通过平静的表现手法来塑造这个人物,因为艾尼斯是个非常爱静的人。我对自己的角色揣摩了很多,这就象通常演戏的感觉一样,演同性恋的性爱镜头也跟与女性合作同事演异性性爱戏一样,你得撇开现实,把现实世界中的个人信仰抛开,你得真正说服自己,让自己完全适应当时所处的环境。”
李安访谈:“拍电影要忠于我的感情。在这里我借用了全世界通用的感情,不管你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爱是一样的。我想我借用了很多普世的感情来连接这两个群体———比如中国的家庭剧元素、西方的浪漫元素。这是一部很好的同性恋电影,因为它站在路的正中。当一部电影让我感到由衷的心仪时,我总是竭尽所能拍好…《断背山》中人物和环境的混合是非常有趣的,后者很粗犷,前者很柔软。这种奇异的组合很新鲜,能帮助我探索爱是什么…这部电影是关于‘爱之不可能’的…从整体气质上讲,把西部类型、西部生活和同性恋故事融合在一起,这对导演来讲是最难的…片中朗迪·奎德给他们的眼色就是压力。除了那个,你其实看不到“社会”在哪里。你看到的是社会对他们做了什么。演员必须带着这种压力,给自己铐精神枷锁。”
以本质主义之名——评爱情悲剧《断背山》(这篇论文太厉害了,附链接https://zhuanlan.zhihu.com/p/27593017)
拍这部电影时,李安经历了大制作《绿巨人》的力不从心,萌生退意;希斯莱杰处于事业低谷整整一年没有片拍;吉伦哈尔初出茅庐被劝告不要接片,因为题材敏感有损星途;安妮海瑟薇则被定位为只能演迪斯尼公主的花瓶,急需好资源好团队证明演技;甚至连剧本也已经创作多年,漂泊好莱坞难以投拍。
《断背山》只在北美600多家影院上映,还受到一些宗教团体和反同性恋人群的抵制,李安说,拍这部电影的时候满心以为这是一部孤芳自赏的小众影片,大部分观众可能都没有见它的机会。他弟弟跟他买《断背山》台湾发行权被他拒绝,因为担心弟弟赔钱。
然而《断背山》最终全球票房达到1.87亿美元,9月获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2006年1月获得美国电影电视金球奖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最终在奥斯卡拿下三项大奖,因题材问题憾失最佳影片(最佳《撞车》谈种族矛盾,《断背山》谈同性恋)。
2015 年6月26日,美国最高法院裁定同性结婚是一项人人皆有的权力,同性婚姻在全美合法。一篇专题文章中列举了美国同性婚姻合法的长征路程,在2006年,文章列出"2006年,《断背山》获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配乐、最佳改编剧本三项大奖",把《断背山》列为推进美国同性婚姻合法化的一步,足以证明电影的巨大影响力。
1997年,安妮普鲁将《断背山》刊登在《纽约客》,意在探讨美国文化中的男性代表—西部牛仔中一直存在的恐同症问题。那时的中国同性恋会因流氓罪被逮捕,因此发展出独特的公园文化和公厕文化,王小波以此为题材写出《东宫西宫》。他的夫人李银河在《同性恋亚文化》序言中这样感慨:中国的同志群体绝不在少数,可中国甚至连一部关于同性恋的社会学专著都没有,似乎连学者都认为此事不值一提。直到2001年第三版《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不再将同性恋者统称为精神病人,但“同性恋”还是被归于“性心理障碍”条目下。
2005 年,《断背山》上映年,借着艾滋病宣传日的东风,庞大的同性恋群体第一次出现在央视,同妻也第一次走进公众视野。如今,美国同性婚姻已然合法,中国同性恋平权进程却是道阻且长,所幸公众态度逐渐走向宽容,期待有一天同性群体不再像被分羊一般从社会中分出,同妻群体不再有新成员加入。我们,终将浑然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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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6/08-13:28
感谢你看到最后,有幸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