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一过,腊月初,便渐闻年味了。我们镇的墟日是逢农历的“一,四,七”日的,墟日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路上人们的笑声,说话声。他们赶着去镇上,买年货的,要去集市上亲自一一挑选;卖自家农产品的,卖家禽家畜的,用肩挑着,用手提着,背上背着,甚至是两人抬着,往集市上赶。
腊月十五过后,有加工爆米花的走街串巷,一般是两个人,他们在这个村子呆半天,辗转到那个村子呆半天。人们从家里拿着糯米,拿着箩筐,排着队让他们加工。一个黑乎乎的转动的仪器,下面架着火烧,加热到一定的温度,“呯”的巨响之后,小小的糯米被数倍膨胀成爆米花。用箩筐装着,拿回家,奶奶抓紧时间熬糖油呀,把一粒粒的爆米花用糖油粘合压制,然后加工成一块块的米糕,“咔嚓”咬一口,脆脆的,又香又甜。
腊月廿左右。家家都备好糯米粉,冰糖片和花生油,做油果呀做糖环呀,大部分的年货都是自己手工制作。大油锅从下午持续到晚上,炸油果炸糖环炸腐竹⋯⋯没有冰箱,人们把过年要吃的东西能炸的都扔进油锅里炸,利于长时间储存。万物皆可炸,空气中弥漫着花生油的浓香。
腊月廿五。这一天,客家习俗说“入年架”。家家都搞卫生。把房子里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凳子桌子椅子锅碗瓢盆能搬动的都搬到院子里,洗得干干净净,擦得发白发亮。
腊月廿七八。杀年猪。
一转眼就到了除夕。清早,奶奶烧一大锅水,老爸忙着杀鸡宰鸭,老妈择菜洗菜,爷爷煮好浆糊贴对联。我们在爷爷的指导下贴对联呀,搬好板凳甚至有时候还要用梯子,爷爷教我们怎么样读横批,怎么样贴上联贴下联。上五下五的老式房子,大门,正间,副间,南北厅,厨房都贴上对联;大门和南北厅的门上贴“关公张飞”门神,其余的门上贴“年年有余”年画,甚至猪圈都贴个“六畜兴旺”。贴好了对联的整个房子红通通,喜洋洋,充满着节日的气息。爷爷总是在大门口驻立良久,一手扶着他的眼镜,另一手指着对联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横批“迎春”嗯~“春回大地”嗯~“竹报平安!”读完,老人家笑眯着眼,仿佛春天就在身边。
吃了早饭,小伙伴们就开始洗漱换新衣服了。还要比一比,谁的新衣服更好看。接着是祭祀祝福,摆好供桌放好祭品,点燃香烛,三巡敬酒,一家老小持香虔诚向着东方祭拜天地,感恩一年风调雨顺家人安康。祭拜仪式结束后,奶奶和老妈在家洗衣服或者收拾家务。而我们小孩子在爷爷和老爸的带领下去祠堂祭祖。中午持续到下午,往陈氏祠堂里走的人络绎不绝。到了祠堂,只见人头攒动,烟气缭绕,鞭炮声此起彼伏。祠堂分下厅,中厅,上厅。陈氏祖宗的牌位在上厅正中央,族人拿出祭品点燃香烛祭拜先祖,然后燃放鞭炮,礼毕之后退出。祭祀的人那么多,却是井然有序。我却被一个吹锁呐的吸引住了,那个人腮帮子鼓得那么大那么圆,像是青蛙的肚皮,小时候的我总是害怕他吹着吹着,腮帮子会破。锁呐的声音高亢激昂,仿佛穿越了陈氏宗祠百年,流转岁月。
祭祖回来,大人忙着做年夜饭。家家的厨房里都飘出来令人垂涎欲滴的炖肉的香味。家家小孩儿都吃鸡腿,用碗装着,热气腾腾“撕拉”一口,嘴角流出浓香的肉汁。吃罢年夜饭,老妈照例要煮一锅加了糖的山楂水,酸酸的甜甜的,又好喝又解腻。大人给小孩子压岁红包。8点钟,一家老小都围着电视机,嗑瓜子看春晚。看陈佩斯朱时茂的小品是人们的开心高潮,他们幽默风趣的表演让人们乐不可支。
子时未到,乡村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响起来了!差不多到12点,爷爷说一声:“交子了!”一家老老少少都走出了大门,吹着凛冽的寒风,迎接新年的到来。地上鞭炮在翻跳着响,漆黑的夜空中烟花在绽放,寄托着人们对新年的愿望。
大年初一。邻里之间串门呀,说着好听的话。每个人脸上都是笑。
大年初二。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
正月十一。接灯。上午,陈公寨人山人海,正是一年最热闹的日子。按百年来的固定路线,陈氏族人把手工制作的花灯从马池塘那边迎回来,从陈公寨的下门,沿着几百米的中巷,走到陈公寨的上门,过了上门,围着一个屋子的外墙走一圈,穿过一个大池塘,来到陈氏宗祠,把花灯挂在宗祠的上厅,这有禀告祖宗陈氏又添新丁的意思。从接了花灯的陈公寨下门开始,族人簇拥着花灯,舞狮助兴,锣鼓震天,鞭炮轰鸣,隆重而庄严。仪式结束之后,前一年添了新丁的人家,各回各家,大摆宴席,宾朋满座。
晚上,追龙神。陈氏的族人手举着火把,沿着百年来的固定路线一路小跑,其实就是沿着陈氏族人的居住地环绕一圈。从陈氏宗祠出发,经过新轮村,李白村,新民村,最后又回到宗祠门口。在夜晚,绵延几百米的火龙,一路上锣鼓声声,鞭炮炸响,烟花绽放,异常地壮观。追龙神的队伍所到之处,人们都推开家门,燃放烟花爆竹,迎接龙神的到来。年轻人和小孩儿,能跑动的,都去追龙神,祈求新的一年幸福安康。
正月十五过后,年味渐去。人们陆续出现在田间地头,开始了新一年的农活劳作。